魏一铭准时来了。
我泡了茶,他双手接过,望着我说:“老师,你有点像新加坡的中国人。”
我笑道:“你去了一趟新加坡,就感觉在国外的华人与我们有点区别吧。肤色稍黑一点。”
“对啊,天天晒太阳。”
“先看看你的剪纸。”
魏一铭从背包里拿出一本大册页,走到屋子中央,把册页放在地上,打开。这册页打开后,足有两米长。
我双手拢在后背,弯腰从右到左慢慢观看。第一页写着标题《东黎赶集图》。第二页开始,就是赶集的画面。
一组是:路边泡米粉的老板,买米粉的顾客,坐在摊边吃米粉的食客。
另一组是:老桥上看龙舟,人群伏在栏杆上,河里有几条船,船上划龙舟的人奋力划桨,船尾掌舵的汉子弯腰压舵,船中擂鼓的人高高举起鼓棰。
第三组是:摆摊的场面,有人弯腰选商品,孩子蹲在地上选玩具。
第四组是:几个女孩的侧面头像。
“收起吧。这些剪纸,新加坡的唐先生都看过?”
他边收册页边回答:“我当时没带过去,回来后我拍了照片发给他。”
“坐吧。”
我们重新坐下。我说:“凭我的感觉,你这些复杂的场面是剪不出来的,你用的是什么方法?”
魏一铭说:“女孩头像是剪出来的。那些赶集的,先用照相机拍下来,然后在纸上描图,再用刀锉,慢慢地锉出来。”
“你既然会画,为什么不画画呢,那样更直接一些,简单一些。”
“我画画反而画不好,这样只要勾出轮廓就行。”
我喝了一口茶,说:“我懂你的意思,如果画画,你比不过别人,画出来的画不过尔尔。但你把它锉成剪纸,就成了一种稀有的艺术表现形式。”
他的脸红了。
“你这个能卖钱吗?”
“我去卖,卖不了几个钱,我是帮隔壁刘爷爷帮工,他名气大,有专门的人收购。”
“哦——我送你两句话。第一句是马上出去,迅速跟唐先生联系,越快越好。第二句是到了那边,专攻人物剪纸,展览馆经常有人来,你就给观看的人剪头像。
其他的话,我不多说。我们走一步看一步。不过,你一定要走出去,你一开始也没跟我说你有这门手艺,如果说了,我就不会要你办失恋馆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当时只是来咨询。”
“迅速与唐先生联系。我刚回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话不在多,有用的就那么一两句。不留你久谈了。”
他站起来,朝我认真地鞠了一躬。走了。
我在房间坐了十来分钟,把思路理了理。然后,端起那杯茶,一仰脖子喝了。走,回去跟小林谈天下第一难事:分钱。
回到家里,刚一进门,我娘说:“哟,今天晚上回来得这么早?”
我笑道:“父母在,不远游,游了之后要弥补。”
我爹招招手。我坐下。他说:“你赚400万,出手也太大方了。每人一万人民币。钱不是好东西,是祸水。
依帆都给了。你三个舅舅给不给?小石头给了,你岳父岳母给不给,给的话,一万两万少了吧?”
我娘把茶端过来放在我面前:“你爹讲的对,不算家里的,昨天晚上,依帆、小石头,你姐姐一家,你给了五万。给了我们三十万,你岳母家给个十万不算多吧。
三个舅舅一个姑妈,给不给。给他们要加四万。这么一算,就是五六十万。你没当家,不知柴米油盐有多贵。”
我爹说:“主要是这次给了,下次他们的盼头更大。”
我笑道:“你们说的我都懂。实际上比400万还多一点。”
“还多?你瞒着我们?”我娘把端起的杯子放下。
“说句实话吧。我就怕说多了,爹,你有高血压,娘,你有心脏病。你们一时之间受不住。”
我娘激动地说:“什么受不住?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光明正大挣来的,我们怎么受不住啊。”
我爹毕竟当过干部,他吞吞吐吐地问:“是美……元……400万?”
我娘弄不清什么美元人民币的,伸手打了一下我爹的手:“要就是400万,要就是比400万多。什么美元,美元一百块也是一百块,他的票子大些?”
这句话,逗得我和我爹两个人乐不可支。
她吃惊地看着我们父子俩,一脸茫然。
我说:“娘,他们的票子,我身上有一张。”
我掏出来递给她。她左看右看,说:“这么小啊,比我们的小多了,也是一百元?”
我爹说:“你上次说,如果你读了书,陈总也好,对面宏远集团也好,那把交椅你坐得下。你就是书读少了。别激动,他这张票子,值六张百元人民币。”
为了让我娘好换算。我爹没说值六张多。
我娘板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抬起头望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她不是觉得钱多,而是觉得人家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人家哪里有这么多钱。
当她一咕脑儿把这些疑问说出来之后。我爹说:“为什么要给这么多,一是他有钱,二是他的命值钱,而山红救了他一命。”
我娘不断地摇头,感叹道:“这方子是董先生教你的,你要分一些给他啊。”
我爹说:“你娘说得对。”
我点点头:“我会和小林商量。”
我娘说:“商量什么?你把她叫出来。小羽应该睡了。我当面来说。”
我走过去,推开门。小羽果然睡了。小林坐在床头看手机。她有个好处。我和我爹娘谈话的时候,她一般不听谈话的内容。
如果是闲聊,她就坐一坐,如果讨论家事,她就走开。
我招招手,小林下床。我轻声说:“我爹娘说什么。你只管点头,不要惊讶,也不说话。”
小林过来坐下。我娘说:“小林啊,山红能赚钱是好事。但他以前是个炒粉工,有点什么赚钱的本事,全是他从师父、还有后来的师父们身上学来的。
这些钱呢,不是他一个人的,要拿一部分去感恩。在钱的分配上,你要听山红的啊,别紧紧搂着,进了袋子就舍不得掏出来。
做娘的在乡下那时,就是该送的送,该掏的掏,周围乡邻都说我会做人。不然,靠你爹那点死工资,是养不活一家四口的。”
我爹接着道:“你娘说的句句是实话。宁可自己吃亏,也不亏待别人。才有今天的福报。”
小林点点头,说了一句让他们放心的话:“钱是他挣来的。他说怎么分就怎么分。”
我娘翘起大拇指:“虽然不是我亲生的,风格做派还是像我呢,大气。”
我爹脸上挂不住,他不喜欢我娘什么好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我说:“都是爹娘起了模范作用呢。”
我娘说:“买个大一点的房子,请个保姆。我也轻松点,小林以后也要上班。”
小林笑起来:“我同意。”
我娘站起来说道:“早点睡,我带羽羽。”
我娘把羽羽抱走了。我认真地洗了个澡。然后上床。
我说:“买房买车的事,还有钱的分配,我们聊一聊。”
她幸福地依偎在我怀里,说:“老公,听你的。”
而我呢,清醒得很,怀里躺着的,不一定是只绵羊,可能是只老虎。所以,我只能慢慢地开导她。绝对不能一下就谈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