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悠然居上班,坐了好一阵,不见师父。
一会儿,师母朝我招招手,她领着我进了书房。
两人坐下,陈姨端上两杯茶。
一见这阵势,我就懵了。我又不是客人,筛茶倒水是我的份内事。怎么陈姨姨……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啊。
异样,异样,一定有事发生。
师母望着我好一阵,说道:“山红,有些话,你师父不太方便跟你说,我想和你谈一谈。”
顿时,我感觉气氛不对,有些吃惊地望着师母。
“你单独执业吧,独立开一家店。”
本来,这没有任何问题,我总不能跟师父一辈子,迟早要独立。但是,问题的关键是:一,应由我自己提出来,二、师父提出来,也应该在接近年关的时候。
现在是八月,师母突然提出来,好像有点赶我走的意思。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确实对师父师母有感情。其次,也有点委屈,我什么地方对不起师父师母呢,一时真想不明白。
“你不要有任何想法,这个主意不是你师父,而是我提出来的。师母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
你在悠然居,你师父也好,我也好,陈姨也好,以至于周围邻居,都对你称赞不已。但是,总有一天,你要靠自己。迟靠不如早靠。”
我点点头。
“为什么要你走,还有一个原因,你买了房子,今后还要买车子,要找对象。动手就要钱啊。你自己独立,一天赚一万,也是你的。你白天测字、择日、择风水,晚上夜谈,都行。”
我咬了一下下嘴唇,说道:“您说的都在理,我感情上难以接受。”
师母笑了:“快二十五了,怎么还像个孩子,动不动就酸鼻子。你独立执业,又不是去远方,两家相隔不过几里。”
我再点点头。
“我们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人呢,你说完全无私,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想离开这儿。自己的两个孩子太远,想着渐渐年纪大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能照顾我们。
如果你永远是个学徒,在这一行没有威信,没有自己的人脉、朋友圈子,你也照顾不了我们。像当年邓总,我们对他好,他现在对师父有求必应,还有龙伢子,师父一句话,他就来了。
但是,他们与你不同。我们俩若是生病了,要人背着去医院,还得靠你,亲儿子都靠不住。邓总,龙伢子来一回,下次派个人来一回,就不错了,而你不会嫌师父师母吧。”
听到这里,我双肩不住地抽动,两行热泪,滚出眼眶。我没有去擦,让它流吧,它是我五年来,所有感恩的泉流,是我万山红,作为一个情义男人的最直接的情感表达。
师母扯了一张纸巾给我。
我才擦了擦。
她继续道:“你把车子开过去,你师父有事你就为他开车。我们不缺钱,以后,你师父也不会天天坐堂。人生几十年,辛辛苦苦,总要休息休息,享受享受。有生意,他也会介绍到你那边来。”
我受不住了,喉咙不断地恸动,双手捂脸,止不住的大哭。
师母起身,说道:“孩子,你想哭就哭一哭吧,我也想哭了。”
书房里只留下我,我尽量忍住,不让别人听到我哭声,但是,感情的大坝一旦打开,如风雨中的长江,一泻千里。
门,被轻轻地关上,我感觉是张姨关上的。
没有人进来,我的情绪才渐渐回缓。
一会儿,石哥打电话来,我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接了。
他一说话就埋怨我:“怎么不接电话?”
我吐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刚才有事。”
“我的钱都在风烟亭那边投了资,买了一套房,还买了一个门面。开始,我以为你不急着用。后来一想,你肯定是为难了。所以,我在我妹妹那儿拿了七万块,交给你姐夫了。”
我心头一热,想哭,万难忍住,说道:“好的,我回来再感谢你。现在有点忙。”
石哥说:“好,你忙。”
门被推开了,师父进来,又把门关上。
我忙站起来,他手往下按了按,示意我坐。
坐了好一阵,他才说:“你师母都跟你说了吧?”
我点点头。
他叹息了一声:“我舍不得你走,我们是师徒,也是忘年交,更是知音。没事时,我们可以谈天说地。可是,我又必须让你走,你不能活在我的光环里,你得创造自己的光环。”
我点头。
“别太动感情,情深不寿。你不忙的时候,来这边陪我闲谈。有时,我外出,你帮我开车,也不经常在一起吗?”
我苦笑一下,点头不迭。
“你开店,大胆一点,万一有疑难,打电话给我嘛。”
我的情绪平静了很多。不知怎么,在师母面前,我像个孩子,在师父面前,像个男子汉。也许是平时,他那种处惊不变,从容大度的气质影响着我。
我清清嗓子,说道:“您的苦心,我心里清楚,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是我永生难忘的人。”
“咱们也不搞什么做出师酒那一套。你选个日子,我叫邓总,龙伢子,苏医师派人来送几个花篮。到时,办一席酒,人不要多,但一定要叫上你那边的左邻右居,店子就开张了。”
我离席一拜,久久没有起来。
他扶起我,说道:“回去吧,先去张罗开店的事。”
回到家里,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叫上我姐夫,先去把他的钱取出来。
不过二十分钟就办好了。
我说:“姐夫,我们回家取钱,先把装修款去结清。”
我姐夫喉咙里发出一声“哼”,说道:“不是要下周才结清吗?这个谭老板,嘴甜,人太厉害了,没有半点情面。”
我没有说话。
回到家,姐夫上楼取钱,我把自己存的现金从箱底翻出来。
到了“金点装修”,我姐夫连车都不肯下。
当我把那一袋子现金放在她面前时,谭老板大吃一惊:
“老弟,我可没催你啊。”
我轻轻一笑:“要你催,我还叫万山红?”
是的,过些日子,我就要开店了,我将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形象。欠别人的钱无所谓,欠她的钱,她会在开张那天,直接来收红包。
她开心地笑道:“对,万山红就是我的好老弟。顶天立地的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