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先到悠然居,跟师父报告了这几天的情况,比如见了沈处,看了房子。
师父悠悠然然地喝茶。听完,抬头扫了我一眼:“你眉头有点锁啊。”
我立马笑道:“这几天写文章,半天都想不出,锁了好几次,估计是后遗症。”
他没说什么。
一会儿,谭总的电话来了。她先笑了一阵。我在这边喂喂喂,她那边总是笑。
等我生气得快要挂了,她才说:“哟,对不起,老弟啊,我正在跟别人说话,电话在口袋里,估计是擦了一下,它自动拨过来了。”
“哦……”
“老弟,你看,不仅我想你,连手机都时时惦记着你。”
我没心情跟她开玩笑,说道:“我正想找你。”
“快过来,我想着你也该过来了,小林说你昨天看过房子,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提出来立即改。”
我向师父请了假。飞车直奔风烟亭。
进了“金点装修”办公室,小林一见我,敲了敲谭总办公室的门,然后推开,探进半个脑袋:“万先生来了。”
谭总把门打开,笑吟吟道:“我真的日思夜想,而你呢,每天赚钱忙不赢。缺个收钱的帮手,姐帮你来背挎包。”
我笑笑,坐下。
她端给我一杯茶,问道:“满意吗?如果不满意,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你给姐提出来,我立马改。”
“非常满意。”
“我吃不香,睡不觉,就等着你这么一句话。你说满意,姐立马要长胖三斤。”
说罢,她叫小林进来。
小林提了一串锁匙放在桌上,说道:“每片锁匙上我都贴了记号。”
我一看,果然都有一张小贴纸,上面标着“大门,房1,房2,房3;复1,复2,复3之类。
小林交待:“住进去之后,大门锁你要马上换掉。”
小林说完,走了。谭总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你这套房,我们精心装修,作为样板房,没赚你的钱,赚了几张宣传照片。”
我心里不是滋味。笑笑,不接腔。
谭总按住胸口:“老弟,若是我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我笑道:“感谢谭总,这么认真,这么照顾。”
谭总的脸一下变了:“哟,感谢什么,我不就是想要你替我多宣传,多广告嘛?再说,你跟有些人不一样。有些人,我是合作一次,第二次,不想再看到。”
“挑剔?”
“挑剔没事,我就喜欢挑剔,那只会让我们的工作越做越好,主要是这个东西,她三个指头轮了轮,一脸鄙夷地道,不是说要拖欠一个月啦,就是说是不是分两次交清尾款啦。对这种不讲信用的人,我真想骂娘。”
我的心一紧。是她无意间发牢骚,还是有意说给我听的呢?
跟她商量拖欠一下余款,那就完全没有必要开口了。
而且为了认同她的看法,我竟然不自主地点了点头。
“下周,你有时间就来公司结账,对了,你别小气,要给小林一个大红包。我不赚钱不要紧,她可是花了心思。
我们公司的年轻人都笑话小林,说她是为自己装修。要求那个严啊,连师傅们都跟我提意见,不涨价他们不干了,受不了小林那个挑剔。”
说到小林,我确实感动,便说:“她是你们这儿最优秀的员工。”
“优秀?我这儿谁都优秀。亏你当大师,是装傻还是不喜欢我们小林?人家可是正规大学毕业啊。”
我脸都红了:“谭总,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她脸一虎:“谁说的?”
我指着墙上的标语:“你公司的企业文化。”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要改着法子说胡话。”
我再也坐不住了,得马上想办法,把二十万交给她,便站起来告辞,她也站起来。
“那就再一次感谢姐啦。”
“不要老想着赚钱,有些事,多放到心里想想。”
我本来想去隔壁房间与小林告个辞,顺便感谢她几句,却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勇气,径直去了新房子试锁。
打开门一看,我的天,竟然连卫生都搞了,一尘不染。
新家,我的新家,我的舒适之家。
我从本层看到复层,从复层看到本层,来来回回看了三四次,然后坐在客厅的木地板上休息。
我喜欢小林吗?
喜欢。
我可以和小林谈恋爱吗?
我弄不清。
师父没说一定要把他家兰心嫁给我,连暗示都没有。
但师父说,我一定要三十岁才结婚。
我能告诉小林,等一两年再谈恋爱,过四五年再结婚吗?
小林一定会问为什么。
我说命中注定。
她会相信吗?或者说,她愿意等这么久吗?
心中一团乱麻。
想这些没用的事干嘛呢。眼下,第一任务就是筹钱。赶快打道回府。
我前脚刚进夜谈室,我姐夫后脚就跟了进来。
他把门一关,说道:“我平时积蓄了点钱,有八万,等会你开车跟我去取。”
简直是雪中送炭。我的心情好了一半,立马煮茶。
“还差多少?”他发给我一支烟。
我接过,拿起打火机给他点火,然后给自己点燃,吸了一口,像要把所有的郁闷全吐走一样,吐出烟泡,还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
“有姐夫的大力支持。只差六七万了。”
“向石哥借,她只有一个女儿,早出嫁了。工资又高,开着卤肉店赚了不少。”
我一拍脑门,对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明所长那人,只是表面上对我好,石哥才是对我真好。
我说:“试试。”
我姐夫说:“我保准他肯借。”说完,他就走了。
我打了一个电话,要石哥过来坐坐。
石哥过来,笑笑:“万大师又有什么新点子?”
我没客套,笑道:“没什么点子,只有一个请求,向你借七万块钱。”
石哥半天没吱声。
他的脸没红,我满脸通红。
太尴尬了,我以为我们之间,好到了不要任何铺垫,结果在借钱上,其实是我住长江头,他住长江尾,水不可能倒流。
“有困难就不要介意,我也是随便说说。”
“哦。”
“来,坐坐喝杯茶。”
“茶就不喝了,来了个远房亲戚,正准备煮饭菜。”
石哥走了,我一时跌落冰窖。除了家人、师父,这座看上去很热闹的城市,其实,冰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