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梅斯将林果领到她家。
一个连接着沙滩与岩壁的黑石洞穴，呈L型，里面低矮，窄浅，地面全是沙子。
生活用品也少得可怜，一张用椰树叶子垫起来的床，床上叠着些布料兽皮，应该是梅斯的换洗衣服。
椰壳餐具和陶罐摆在地面，没有桌子椅子。
门口有两棵新生的椰树，拉了一根绳索，晒着咸鱼和牡蛎肉，数量很少。
林果粗略打量一番过后，斟酌着语气，“你们、捕鱼都是用什么，直接下海吗？”
梅斯习惯性的甩动长发，语气自然，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是啊，我们一族，都能在水下憋气。”
林果伸手拦住娇娇，不让它去舔梅斯晒着的咸鱼，“你们这里，水线太高，没有船吗？”
这一小块港湾，压根不适合赶海之类的行动，即使退潮，海水也不会留下什么，几乎都是深水区，且很有可能，下方连接的，还是岩壁。
也就是说，这里下了水，直接就是深水区，这一块，不过是因为海水下降露出的岩石。
没有船，也不好钓鱼，因为海浪过大，目前能做到的鱼钩和鱼线，不适合海钓。
即使这里的人可以憋气十几甚至二十分钟以上，也很难每日都有收获，除非真的能裸潜几十米。
梅斯有点不明白，“船？我们平时并不会游那么深和远，只是在附近岩壁上敲一些岩肉，割一些海草，鱼不是每天都能抓到的，割海草的时候运气好，就能抓到鱼。”
“只有捕海石头的时候，会进入深水区，而且一个月只能去两次，不然会吐血的。”
她的语气和表情，十分习以为常，紧接着又很高兴的摆摆手，“你等着！我今早上抓了一条鱼，我养在水里呢！我给你拿来！”
也不等林果说什么，转身就跑，赤脚在白色且晒得滚烫的沙滩健步如飞。
林果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吉祥的头，“伙计，我们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梅斯一看生活条件就十分不好，如果林果没有办法在这里获取食物，那无形中就会给梅斯带来压力。
梅斯沿着海水边缘的岩壁走，明明赤着脚，但是走在尖锐凹凸的石面上也丝毫没有吃力，林果只见她蹲下身，拉起一根用椰树纤维做的绳子。
绳子另一头绑着的一尾红色大鱼，被拉上水面，鱼尾带出的水滴溅湿了梅斯的几缕发尾。
她昂起头躲避，似乎说了什么，林果听不清。
趁梅斯还没走回之前，林果先将自己的东西整理整理，顺手把草砖拆了，吉祥咬着油纸布的一角，将草砖拉远，娇娇和阿标跟着它走。
甲虫壳，雷根草还有一些，可以配驱蛇药，止血药林果只剩一份，得留给自己。
不知道治皮肤瘙痒和拉肚子的药，梅斯喜欢喜欢，上门做客，空手总是不好。
蜂蜜还有很多，可以分一点。
剩下的预留着换珍珠和盐。
目前在人家的部族领地，还是不要贸然自己炼盐。
武器，现在她的武器都是自用的，这不能换，钻石…
林果眼前浮现梅斯对珍珠十分自豪的表情，赶紧摇摇头，把钻石塞回怀里，“留着给吉祥。”
人参是不会拿出来换的，哪怕林果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煲汤喝，她还是要留着自家人喝。
水布，还有一大块，但是林果舍不得换出去，油纸布就更舍不得，她还想给自己做个雨衣雨伞，还有防水背包。
蜂蜡加上虫油作成的蜡烛，只有两小支，这个就更舍不得了，超级好用居家旅行必备！
林果越看越疑惑，怎么全都是自己用的！？我不是做生意的吗！？
她又开始想，之前的部族下过的订单。
盐、药草、珍珠、水布、武器。
唔…其中最主要的是盐！有三个部落都需要盐！！
蜂蜜换盐能换多少，够不够分啊，她本钱好差啊，还得自己弄点东西来。
梅斯已经唤了林果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先开口询问梅斯，“我给你带了礼物，可以拿一个椰子壳吗？”
梅斯爽快的给了她一个，林果打开用油纸布和蜂胶做成的盖子，一木桶的蜂蜜，娇娇驮着这蜂蜜，实在辛苦，而且因为太晒，最上层的蜂蜜已经有些不太好。
林果将半个椰壳装满，递给梅斯。
“谢谢你带我进来，这个是甜汁，你尝尝。”
梅斯用指尖沾了一点送入口中，霎时便被甜味俘虏，接着又挖了一个口。
可吃的太多，又皱了眉头，“好像，有点酸？”
林果笑了笑，“每次少挖一点。”
“你觉得这个，换咸石能换吗？”
梅斯点点头，“是咸沙，不是咸石，可以换，我带你去。”
林果摆手示意不急，“我可以试试捕鱼吗？我总不能一直吃你的食物。”
梅斯有些为难，“你能下海吗？”
林果的水性说不上很好，但也勉强。
“试试看，不然我可没办法在这里久待。”
梅斯将蜂蜜放回自己家里，鱼还提着，“走，让我看看。”
林果给吉祥打了招呼，跟着梅斯往海边走。
梅斯又把鱼给放回水里，“不这样很快就臭了，我们不要在海里待太久，天热鱼很快就臭了。”
部族里来往的人很多，但是少有靠近海边的，因为大多都是清晨与日出之前下水，一天之中大半时间都不会靠近海水。
林果只脱下了身上的上衣，里面还有一件背心，脱下鞋子踩上沙滩时，被滚烫的沙砾烫得站不住。
走进水里适应水温，又给自己做肢体热身，梅斯看着她的动作笑道，“你懂得挺多！”
林果笑而不语，做完热身，她将身体浸泡入海水里，缓慢地去适应。
梅斯已经如鱼儿一般，潜入了水下，不时探出水面，等待林果的信号。
林果的游泳姿势没有梅斯那样肆意潇洒，再加上也很久没有游泳，适应了不短时间，才来到梅斯的身边，此时已经是水深两米。
梅斯问她，“可以了？”
林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点点头，深呼吸憋了一口气。
两人同时入水。
“咕噜～”
吉祥拖家带口的站在沙滩上等待，阿标被烫得不停交换脚丫子，但是都舍不得离开，因为林果还没有上来。
林果在水面下半米，抬头往上看。
阳光照射在水面，被隔绝被晕染，被碎成五光十色的琉璃。
晃荡的水波削减光线，也在她视线里荡漾。
嘴角有细小的泡泡冒出，林果脑后的麻花辫浮空，跟随着她的身体，逐渐向下，可泳技却像尾部失灵的鱼，跌跌又撞撞。
一米。
光线仍旧明朗，但林果垂头只能看见密集的海草，仿佛从深渊一般的海底长出。
因为收到海水强大密度的影响，海草们坚定不移地向上生长。
仿佛一道道绳索拔地而起，挤满了她的视野，越深越寂静，这是属于海底的森林，是属于鱼儿的避风港。
但海草也是柔软而飘逸的，它们仿佛裙带般的边缘，正随着水波摇曳。
从林果目前的可视度，看不见除了海草之外的东西。
梅斯游在她斜下方，摆头示意林果跟上，身姿在水中犹如肆意的人鱼，披散的金发被海水赋予柔光。
这里，是垂直向下的崖壁。
有另一种类的海藻，在漆黑的岩壁之上生长，褐绿色，长条扁平，是常见的海带。
林果跟随梅斯游动，两人接近岩壁。
用手攀在崖壁上，勉强让身体浮空在岩壁之前，随着海水浮动的海草往林果的脸上拂过，她看见其中有银色的小鱼在穿梭游动，很小很小。
梅斯用手拨开海带，然后点着镶嵌在岩壁里的岩牡蛎，做了一个撬动的手势，然后点点自己的嘴。
林果了然的点点头，梅斯是在说，这个撬开了可以吃。
紧接着梅斯转头往下游动，林果此时已经觉得差不多了，但她还是坚持往下跟去。
只是五米水深，林果已经觉得自己无法再深入，身体不受控制的浮起。
在这里，红色的海草已经将光线遮挡了将近百分之七十。
幽深又无声，密集又摇曳。
巨大的红色海草森林之中，将水下的氛围营造成了令人惧怕的寂静海域，没有鱼，没有其他生物。
只有水草在这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静静的舒展自己巨大的身躯。
林果嘴边的泡泡越来越多，梅斯注意到了，伸手一把拉出林果的手臂，两人向上浮去。
“咩！！”
“咩！！”
“咩！！”
吉祥焦躁的声音，已经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在它身后，男男女女正在耳语。
“这个是什么？它怎么了？”
“不知道，饿了吧？”
吉祥眼里满是焦急，看着那片林果消失的水面，不停地发出呼唤崽子的声音。
“咕噜～”
水泡从水面之下上浮，咕噜噜。
距离林果入水的水面三米的距离，两颗人头带着湿漉漉的头发，噗哈一声浮出水面。
“咩！！！！”
林果这时才能听见吉祥的叫声，她噗噜噜吐水，擦了擦脸，嗓子因为憋气有些嘶哑，“来、咳..来了！”
梅斯的状态比林果好了一百倍。
林果已经没有力气再下潜，潜水耗费的体力真是不一般。
梅斯说了一句，“等着我弄点草吃。”
说完又往水下钻。
林果摆动双脚，往岸边游。
吉祥已经踩入了水中，腹部的毛发已经被波浪打湿。
“来了！来了！”林果的嗓子有点嘶哑。
她一边掏耳朵，一边吐槽，“不行啊伙计，我在这里要饿死！”
地理位置也太差了，得走。
这里不行。
梅斯很快就跟上了林果的脚步，手里拖着大捆的海带。
林果站在岸边，“梅斯，这里，足够你们这么多人的食物么？”
梅斯摇摇头，“那肯定是不够的，这里是捕石区，要说食物多，还得是要到提斯海岸，我们可以接一些活，来换取食物。”
林果转头看着聚集过来的人群，有了不好的猜测。
“你们，分区住？”
梅斯点点头，仿佛在说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的阿父阿妈都是捕石的，所以我们也是，想要去提斯海岸，就要捕到最大最漂亮的海石头，这样才能得到提斯神的认可，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
林果心下一沉，这个部族，已经开始分人等。
她语气有点僵有点涩，“是谁，决定捕石人不可以到更好的海岸去的呢？”
梅斯挑起眉头，眼里带上了疑问，“当然是我们的提斯女神，你在说什么？”
林果看到了她眼里的戒备，不敢再问，只能干笑着转移话题，“我有点饿了。”
梅斯没有再说，但是眼底的情绪已经和初见时不一样。
林果闭上嘴，到了准备吃饭的时候也没有再多说，倒是梅斯先提起，“你不是要换咸沙吗？我带你去？”
林果此时已经用梅斯提供的清水洗过澡，还是梅斯上去高层，扛下来的。
只是看到梅斯拿了海带上去，并不知道她是要去换水。
当时林果看着梅斯扛着水往下走时，只觉得自己身体都僵硬了，锤了自己两拳，才急忙跑上去，接过水桶。
这里的清水，也是需要拿东西换的。
“我可以去提斯海岸吗？”林果有点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梅斯闻言露出有些肉疼的神色，“那你得付出很多甜汁，才能通过神像，好可惜啊，这样你就换不了咸沙了。”
林果闻言默默的，又挖了半个椰壳的蜂蜜递给梅斯。
“这个海，一直都是被岩石围着的么？”
梅斯歪头想了想，“神像后面是通往提斯海岸的路，我去年交海石头的时候去过，也有听说过不进入提斯海岸往西走，在月亮消失的晚上，海水会降到最低，那里会出现可以行走的岩石。”
“想要到没有岩石围着的地方，就只能在海水下降的时候，去到平时过不去的海中岛，一个个的越过岛，就能到达没有岩石围着的海域。”
林果欲言又止，梅斯不明所以。
最后林果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你有没有想过去那些岛？”
梅斯很快的摇了头，“这里生活很好啊！我只要找到今年最漂亮的海石头，我就能去提斯海岸了！”
“提斯海岸的生活更好，那里有吃不完的食物，我为什么要去海岛上？我的族人都在这里呢！”
林果垂下头，翻动正在石板上炙烤的牡蛎肉和海鱼。
“你之前，不是带了很多咸鱼去换东西吗？”
梅斯道，“我们交换回来的东西，都是要集中到提斯海岸的，巫师说，只有提斯神庇护的地方，才能留住食物和布料，我们这边不行。”
“那上面，我见到有很多海石头和宝石，可以自己留着用吗？”
梅斯摇摇头，“那些都是我们最近捞的，放在那里只是为了让我们看，今年还没出现过最漂亮的海石头呢！”
林果沉默下来，因为梅斯通篇只有一个中心思想，服从和驯服。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梅斯似乎察觉到她不开心，但她不懂为什么。
林果有点憋闷，呼啦一下站起身，“我，我摘几个椰子去。”
明明还未完全开化，却已经分了三六九等。
林果不知道怎么形容身体里的郁气。
寻了个角落，发泄式的锤了几拳沙子。
平复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的借口是摘椰子，她脱下鞋子，双手双脚环抱椰树，手脚接力抱紧椰树往上爬，说是爬，其实是用双手双脚的力气来挪动身体。
小时候爬椰树，都是这样爬，不然太直太高的椰树很难上去。
三个小伙伴在树底下昂着头，等待林果的收获。
林果到顶之后，空出右手取工兵铲，低头喊道，“走远一些！危险！”
等小伙伴们让开树底的位置之后，才砍下椰子，一整束椰子坠落地面，发出沉闷巨大的声响。
林果滑下树，单手拽着粗大的茎拖着走，椰子是花序丛生的，一支花序少的四五颗，多的十几颗。
林果手里拖着的，有十二颗，果形不大，比起她在现代见过的，要小很多。
梅斯问她，“你会不会开？”
林果点点头，梅斯便继续吃饭没有管。
林果将椰子从花序分砍下，拉了一个木板垫着椰子，这样比较好受力，不然都是沙子。
换了一把刀，左手按着椰子，右手持刀从椰子底部砍开，只三下，椰子已经破开，里面的椰子水漏了大半。
林果默默地，将手里已经没了大半水的椰子，递给吉祥。
好久没砍椰子，有点手生。
她以前打工的时候，砍过大半年椰子。
再加上她可能心绪不定，摘的椰子，全是嫩的，脆得不行。
里头的水也酸，肉也没有。
梅斯探了个头来看，哈哈大笑，“我来给你摘吧！你这个不好喝！”
林果对她笑了笑，“不了，我打算走了。”
梅斯有点惊讶，“你要去哪儿？”
林果说，“我想去你说的海岛看看，你能帮我指路吗？”
梅斯脾气很好，“行啊！我给你带路！”
林果不想将自己的蜂蜜当作过路费交出去，想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炼盐。
海岛的话，比较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