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钊并不是个和善的人。
夜色深沉,赵钊的心思又非常烦躁,立刻便大声呼喝起来:“谁?是谁拦着本将军的路?”
黑暗中的几个人影没有说话,一股子阴森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赵钊身边的护卫们悄悄握紧了兵器。
虽然这里是在帝都以西,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叛军的斥候快马加鞭的追了上来。
护卫们举着灯笼火把上前几步,让光线照亮黑暗。
只见道路上站着许多衣衫褴褛的百姓。
火光下,一双双眼睛盯着赵钊,以及赵钊身后的车辆。
这些眼睛里有痛恨,有恐惧,有悲伤。
但最多的还是饥饿……
那是一种快要饿死的幽怨和麻木,透露着一股死气。
原本有些害怕的赵钊忽然觉得很羞耻。
自己刚才居然害怕了。
赵钊感到很羞耻、很愤怒。
自己堂堂一个将军,居然会对这些贱民感到恐惧。
赵钊破口大骂,命令手下的侍卫和士兵驱散那些饥民。
侍卫们大多是武者,一个个趾高气昂,他们力气大、气势足,开始推搡和拖拽那些饥民。
而赵钊身后的士兵们却开始悄悄后退。
这些底层出身的士兵知道,一个人的饥饿到了极限,会发生什么样可怕的事情。
果然,黑暗中发出几声饿狼一样的嚎叫,几个饥民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想要撞开侍卫,冲到那些马车边上去。
侍卫们毫不客气的抬起脚,将那些走路都走不稳的饥民踹倒。
一个饥民躺在地上大哭:“将军,给些吃的吧,我家里人快要饿死了!”
赵钊的脸色很难看。
赵钊感觉这几个哭喊的人,说的是真话。
但是如今的粮食比黄金还宝贵,眼前的饥民都是些一文不值的苦鬼,哪里值得享用这么珍贵的粮食?
更何况粮食只有二十三车,饥民却是密密麻麻、一望无边。
就算赵钊好心将粮食分给他们,又怎么能喂饱如此多的饥民?
赵钊还在思索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已经有人朝他扑了过来。
应该说,是朝着赵钊的战马扑了过来。
两个饥肠辘辘的饥民拉住赵钊的战马,朝马脖子咬了过去,
受惊的战马猛然站了起来,硕大的马蹄胡乱挥舞,将两个饥民踹倒在地。
又惊又怒的赵钊抽出佩剑,一剑刺死了抓着马腿不放的饥民。
鲜血四溅,饥民们惊叫着退后了几步,眼神中满是恐惧。
“都想造反吗?!”赵钊大声怒吼:“信不信朝廷杀光你们?!”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道:“杀光就杀光,反正最多两天大家就要饿死了,不如跟这些狗官拼了!”
一边大喊,那些人一边躲在后面推搡着饥民。
前排的饥民身不由己的朝赵钊和车队冲了过来。
甚至有十几个饥民不顾一切的再次冲向赵钊的战马,扑在战马边上疯狂撕咬。
战马的身上立刻鲜血淋漓。
侍卫们立刻拔出兵器乱砍乱杀。
混乱中,赵钊被一名武者拽着,从乱蹦乱跳的战马上扯了下来。
这是赵家的一名亲信武者,名叫赵财。
赵财白白胖胖,面容和善。
但此刻的赵财脸色发青。
“少爷,事情怕是要不好了……”赵财沉声说道:“那边还有马,少爷骑了马赶紧走,小人带着兄弟帮少爷挡一挡!”
赵钊还想说话,赵财已经怒吼道:“快走吧!”
赵财拽着赵钊的肩甲,将他拖到一匹战马的边上,将赵钊扶上马。
车队周围,混乱像是瘟疫一样快速传染开来。
无数饥民哭喊着朝车队冲了过来。
赵财和武者们挥舞着刀剑,锋利的兵器所到之处,一片腥风血雨。
但羸弱的饥民,比一品武者还要更可怕。
饥民们挂在兵器上,挂在侍卫的手臂上、肩膀上、大腿上。
即便身首异处,这些饥民也不放手。
还有饿极了的人朝着武者的身上张嘴就咬,一口就扯下一块肉。
更多的饥民围上来,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层层叠叠的扑上来,将那些武道修为精湛的武者扑倒在地上。
然后是无数饥饿的嘴巴扑上来吞噬着血肉。
人数不到二十人的侍卫很快支离破碎。
赵财阅历多,为人机灵,他在马车之间跳跃着,躲闪着饥民的追逐。
一边躲闪,赵财一边向远处的赵钊大喊:“少爷快走!少爷快走!”
就在这时,赵财听到一声凌厉的风响。
一支弩箭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准确射中赵财的右胸。
弩箭的穿透力很强,大半支弩箭都穿进了赵财的肺里。
赵财捂着胸口,知道人群中躲藏了叛军的斥候。
只有接受过训练的军人,才能把弩箭射得这么准。
呼吸不畅的赵财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几个饥民扑了过来,抓着赵财的腿胡乱撕咬着,痛得赵财大声惨叫。
眼看更多的饥民围了上来,赵财将刀刃转过来,对着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拉。
鲜血飞溅,自尽身亡的赵财很快被饥民淹没了。
混乱还在继续。
成百上千的饥民冲向车队,被粮食、干肉、浊酒从马车上拖下来。
饥饿的人们把能够直接食用的干肉和面饼往嘴里塞。
有人抢到了,有人没抢到。
没抢到食物的人红着眼睛,冲过来拼命抢夺。
无数人围绕着马车上的粮食疯狂的抢夺着,自相残杀、互相吞噬。
从高空望去,这些人就像是一群沸腾的蚂蚁。
小半个时辰后,三千多饥民已经死伤大半,车队周围到处都是痛苦挣扎的伤者。
只有一些站在外围的人才幸免于难。
即便是带头制造混乱的几个叛军斥候,此时也感到浑身冰冷。
刚才如果他们也被人群卷到马车边上,多半也是活不成了。
凄凉的夜风吹过来,浓浓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粮食被劫的消息,很快被逃走的赵钊传给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