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郭瑾垂着头,皇帝只能看到郭瑾同样花白的头发。
郭瑾声音低沉的说道:“陛下,朝廷这一年征了三次军粮,还牵走了一头牛,说是要去打叛军,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献给陛下,请陛下不要嫌弃。”
“朕怎么会嫌弃?”热泪盈眶的皇帝拿起篮子里的食物吃了一口:“放心吧,这是你们对朕的忠心,朕不会嫌弃。”
周围那些跪着或者站着的人,纷纷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皇帝老了,控制力大不如前,他心情激荡之下,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让老皇帝口中的食物多了几分咸味。
皇帝擦了擦脸,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脸颊上满是泪水。
郭瑾跪在地上缓缓说道:“陛下,安旭山当年包藏祸心,他一人身兼三镇节度使,就连我们这些都知道他要造反了……陛下,听说这些年也有大臣告发安旭山的阴谋,但陛下却不愿意听从他们的劝告……”
听着郭瑾这么直接的话语,百姓们面面相觑,生怕皇帝一怒之下把郭瑾杀了。
但郭瑾已经是风烛残年,他梗着脖子跪在地上,对皇帝难看的脸色丝毫不惧。
没有人敢说话,周围暗弱的光线照在皇帝蜡黄的脸上,让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明暗不定。
过了片刻之后,老皇帝叹息着说道:“这些年,朕确实是被他蒙蔽了,只是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听着皇帝的话,周围幽幽的哭声变得更加响亮了一些。
虽然皇帝满脸皱纹、神情愁苦,但是站在远处的明岳看到这一幕,心中并没有多少同情。
为了这个皇帝的刚愎自用、傲慢无知,整个天下几百万人流离失所,直接死在兵灾中的军人和百姓不下六十万,大河南北民生凋零。
而且,这场战祸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老皇帝步履蹒跚的回到自己的车驾上,放下了车帘和门帘,再也没有出来。
——相对于皇帝无脸见人的样子,赵林甫这位宰相倒是忙得不可开交。
车队现在最缺的就是粮食和草料,赵林甫派出禁军士兵四处收集粮草,但也不堪使用
到了夜里,疲倦无比的赵林甫强打精神,又把儿子赵钊叫来,询问天策军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对于这五千天策军,赵林甫是下了功夫的。
禁军和皇宫侍卫虽然很重要,但是对于赵林甫这种“外臣”来说,始终难以把禁军和侍卫的忠心拉过来。
如果在去蜀中的道路上发生什么事情,这些禁军和侍卫肯定是偏向皇帝的利益。
而天策军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五千天策军,虽然是残兵败将,但能够从潼关之战中逃出来,都是身强力壮的猛士
他们不但能征善战,而且跟叛军仇深似海。
就是老皇帝投降了,这些天策军也不见得会投降的。
今天,那些天策军把自己宝贵的食物拿出来分给大家,说明还是有几分忠义之心的。
赵林甫打算从宝贵的辎重补给中,抽调一些粮食酒水送给天策军。
想到这里,赵林甫向儿子说道:“钊儿,我给你一批辎重,明天清晨你亲自送到天策军那边!”
赵钊很不耐烦的说道:“我不去!父亲,那些人不过是些愚蠢无知的大头兵,父亲大人何必让我低三下四的去讨好他们?再说现在粮食这么宝贵,凭什么把我们家那份给他们啊?”
听到儿子的埋怨,赵林甫冷着脸说道:“孽子!蠢货!天策军的动向,关系着我们赵家的生死存亡,你竟敢说出这种混账话来?!没有天策军,陛下想让我们赵家满门抄斩,不过就是那老头子一句话而已!只有握住一支忠于我们的军队,才能让这一路上有保障!”
赵钊被赵林甫的脸色吓得够呛,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赵林甫有些无力的说道:“明天早晨把粮食辎重送过去的时候,你把天策军的主要将领集中起来,跟他们把事情挑明……不要害怕许诺,口气尽管大一些,一定要让这些天策军忠心依附我们赵家!”
赵钊不解的说道:“父亲,除了粮食,我们还有什么好许诺的?”
“蜀中是我们的故乡,咱们赵家经营多年,能够控制的东西很多……”赵林甫有些无力的向愚笨的赵钊解释:“我们带着那个老头子入蜀,如果他平平安安的活着还好,若是他半路上死了,那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到那时候,不论是战是降,咱们赵家必须有一支强军握在手上,才能有可进可退的余地。万一李执那小子容不得我们,那咱们父子在蜀地裂土封王,到时候有天险可守,谁能攻入蜀中?”
听了赵林甫的打算,赵钊喜得抓耳挠腮。
在赵钊看来,他虽然在朝廷为官,但是却到处受气。
如果真的能在蜀中关起门来当土皇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儿子不成材的模样,赵林甫无奈的摆摆手:“为父交待你的事情,一定好好去做!钊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把家里的事情撑起来,别再让为父多操心了!”
赵钊连忙跪下磕头道谢,然后恭敬的告退。
赵林甫的脸上没有高兴和喜悦。
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中思潮起伏。
再坚持十天,就能进入蜀中的第一道天险:剑阁。
入蜀之后,赵家实力庞大。
到时候就算是皇帝和二皇子,也无法危及赵家的安全。
“只要到了蜀地,便是我赵家的天下……”赵林甫喃喃说道:“哼,不论谁得了天下,总少不得我赵林甫的荣华富贵!”
在赵林甫沉思感慨的死活,赵钊忍着心痛的感觉,准备了二十多车粮草辎重,亲自押送到天策军的营地去。
路上很黑,杨钊骑在马上,摇摇晃晃的有点想睡觉。
忽然,杨钊发现前面有人拦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