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逢春望见了满是憔悴之色的薛红绫,神色有些不忍道:“薛小姐,剩下的就交给秦公子,你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
薛红绫仿似没有听到这句话,她双眼一直都在盯着床榻上的那人,整个心仿佛都扑在了上面,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狄逢春再度喊道薛小姐时她才回过神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也算不清过了几日了,只知道但凡吴落甲有了一丝一毫的动静她便会立马反应过来,纵然困意交织,但到了那一刻,便会变得无比的清醒,只可惜每次都是一开始满心期待,到最后空空落落,想哭眼泪却早已流干,她甚至会想着若是吴落甲这么下去咽了气她往后该如何?是不是也该跟着他一起去,但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狄先生,如今吴郎如此,皆是劫数难逃,你们给他医治,无论结果如何,红绫只有一个心愿。”
狄逢春神色复杂,颇有些迟疑的说道:“你…你说吧。”
薛红绫满目柔情的抚摸了一下那张愈发枯瘦的脸,说来奇怪,照顾了几天后每次她摸的时候总会想着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了,却不是想着他会不会在某一个瞬间醒过来,她的吴郎真的很努力了,不吃不喝撑了五天,拼命的喘气,拼命的想醒过来,她有时候甚至会哭着哽咽着对吴落甲说叫他别再坚持了,别再这么受罪了,她看着真的受不了。
“无论医治如何,我只求你们别再让吴郎痛苦下去了,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给他看病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仿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软软的瘫在了床榻边缘,那已然红肿的眼睛还是止不住的流泪。
这般场景就连秦白露也不由得动容,情之一字,何其难解,也就只有在这般时候,放弃比坚持要难上太多了。
书童亦是略有悲意的劝道:“你放心吧,我家公子要救的人,阎王爷也带不走,我家公子要杀的人,玉皇大帝也留不住。”
狄逢春叹道:“吴公子乃良善之人,自有苍天护佑,我狄某偏偏不信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
薛红绫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站起身弯下腰说道:“妾身替夫君谢过三位。”
秦白露抬眼道:“你有孕在身,还是尽快回去歇息吧,若是再这样不眠不休下去,腹中的胎儿亦会受罪,这也不是为母之道。”
帐外冷风如刀,火光如炬,衰草连天,干燥清冷。
钱伸手裹着几件兽皮袄,蹲在地上,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枯草,眼泪混着鼻涕流的满脸都是,擦了又擦,薛红绫在里面呆了几日,他们就在帐外守了几日,这几日没到深夜都能听到女人的哭诉声,简直让人肝肠寸断。
“哭有何用?大嫂情深义重,大哥义薄云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这样哭下去就能为大哥报仇了?”
钱伸手啜泣道:“你他吗每次说话能不能不要说一半留一半,老子听得满脑子雾水,报仇?说到底还不是咱技不如人?”
莫随风冷笑道:“你真以为大哥是在练兵的时候身受重伤方才落到如今这般地步?”
钱伸手望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又在卖关子,逗他好玩,便问道:“难不成不是?难道是有人给大哥使阴的?那么多双眼睛在那里,凭什么就你看见了。”
莫随风摇头道:“我未曾说过自己看见了。”
钱伸手瞪眼道:“那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莫随风皱眉道:“大哥杀完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好好地,我看到他虽然步伐蹒跚,但总归是脚踏实地的,气息也不凌乱,不像筋疲力竭突然就会倒下的样子,要不然怎么拿得动苍虎戟?再者,与大哥相处数日,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大哥从不会在这种事上逞强,把兄弟的命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若是真有多余的力气,肯定会冲上来护着你。”
钱伸手这才恍然大悟,那天的事,要想起来还真是有些蹊跷,毕竟吴落甲的兵器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上四百斤的大戟,大哥纵然是天生神力,若真到了筋疲力竭的时候,哪还能拿得动。
莫随风淡淡道:“方才薛将军进帐的时候与那人的谈话我听到了一些。”
钱伸手刚想问怎么自己没听到,欲言又止之下终于闭嘴了,他又望了,眼前的这个二哥从前是干什么的,他要是真跟他爹学做贼没准这耳听之术也能跟他一样。
“那是昔年承道府的一个名门望族,其家主一手白缨针杀人无数,但凡动手,从未有过活口,但在早些年这个家族却遭受了灭门之灾,府上上下悉数被人杀尽,而在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白缨针也因此失传。”
钱伸手亦不是傻子,便说道:“你莫非怀疑大哥是中了这白缨针。”
莫随风摇头道:“之前我还从未想过,如此不仅是怀疑,而是已经确定,而且帐中那个白面公子定然是那个名门望族的后人。”
钱伸手咬牙切齿道:“莫非就是他对大哥下手的?”
莫随风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你别犯傻,依我看并非如此,秦家白缨,出手从不留活口,真要是他动手的,他肯定不会再回来的。”
钱伸手怒道:“那你他妈倒是告诉我仇人到底是谁啊,老子豁出这条命也要给大哥报仇!”
莫随风轻蔑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还是省省吧,那人既然能在万军从中不现身,神不知鬼不觉的对大哥动手,杀你不过是举手之间罢了,况且我们现在还不知那人的身份样貌,你去找谁报仇?”
钱伸手手足无措道:“那…那你他妈不是说了等于没说?”
莫随风叹道:“莫急,我方才已经听到了,当年的秦家似乎并未绝户,而且不仅留了一个人,其中一个是帐中的那个公子,另一个便是对大哥动手的人,薛将军似乎知道内情,但以你我如今的身份,是无法让他说出实情的,秦家故居,若是我们抽身去哪里探查,定然会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