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瞧!嘿嘿…”
望着孩子冻的通红的笑脸,他笑了笑。
从前他是一个浪子,一直都不知道牵挂这种东西是什么,没吃的才知道去赚钱,赚完了就邀些狐朋狗友胡吃海喝,一下子花光,直到这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他还是在外面不着家。
媳妇儿难产死了都没听到她骂自己一句没良心的,成天就知道帮他洗衣做饭,一句嘴都不多,多傻的女人,就这么走了。
孩子开心的笑道:“爹,你看我堆的这个雪人,像不像娘。”
他的眼睛渐渐红了,沉默了半天后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像…像…”
他摸了摸胸口的那道平安符,望了望孩子脖子上挂的那串长生锁,默念道:“咱们一家人,到哪儿都在一块。”
孩子包的像个小粽子,呼了呼手问道:“爹,您不是要等一个叔叔的吗?他怎么还没来啊!”
他蹲下身笑着说道:“他可能路上有些事,所以要晚些到。”
孩子恍然大悟的点头道:“哦,我知道,就跟我娘一样,您不是常说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吗?只要我们耐心的等着,她肯定会回来的。”
锦于修愣着往后倒退了几步,差点栽倒在地上,号称夺命银钩,豪情万丈,风流成性的他一生还不知怕字怎么写,到现在他知道了…望着这稚嫩的脸庞,他生出了一丝退意,绝不是因为怕死,他想看着这个孩子长大,他已经没娘了,若是再没了爹,岂不成了人人可欺的孤儿?这样,他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又如何跟自己已故的妻子交代。
没念及此他心中便是一阵剧痛,若不是那个道士重伤了他,他又何至于连亡妻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若是比武大会在傍晚时分就结束了,他又怎么会赶不上亡妻产子,背负这不忠不义的骂名。
还有那个女人,若不是她当初勾引自己,他又怎会冷落了妻子,让她伤心欲绝。
如今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杀了那个道士还有那个女人,让他们给自己的亡妻殉葬。
“念儿,你记得,等下那位叔叔来了之后,你要下跪,拜他做师傅,知道吗?”
孩子不解道:“师傅?”
锦于修点头道:“嗯,所谓师傅,便是以后能教你怎么把雪人堆的更大的人。”
孩子拍手道:“好啊好啊,我要堆一个最大的雪人,这样娘回来的时候就能看见了。”
锦于修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爹要去找你娘了,你跟着师傅好好学堆雪人,等你堆的有山那么高了,爹就带着娘一起回来了。”
孩子开心的点了点头,她终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只想得到父母的夸奖,这般无辜的生命就像这遍地的白雪一般纯洁。
锦于修瞥过了头,他不忍再看了,怕自己舍不得,自从妻子走了之后,他无论到哪儿去都得带上这孩子,这孩子虽然只有三岁,却比一般孩子要乖巧,聪明,他也不知道能瞒多久,活不成,死不起,便是他。
“爷…能分我一块肉吗?”
“肉?你哪只眼睛看见肉了?”
小道士大言不惭的将熟牛肉塞进了嘴里,他当然没能吃完三斤,不过叫那店家给囫囵剁了带在身上,嘴淡了就嚼一块,再来一口热酒,小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了。
边上的狗腿子馋的直流涎水,眼珠子都瞪直了,巴巴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李天笙一巴掌拍了过去,痛心疾首道:“你再仔细看看,这叫肉吗?想想你家耕地的老黄牛,一辈子任劳任怨,临到了还不忘了把自己的身子供给你,你还有心思吃的下去?你以为我吃的很香?我这吃的不叫肉,叫良心,知道吗?很痛的!”
狗腿子弱弱道:“爷,要是这样您也让我痛一会儿吧。”
李天笙闻言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他一头栽进了雪地里,哀嚎不止,李天笙就撕了一块手指那么大的肉条丢在了雪地上,仰天长叹道:“食肉味者,何其薄情,此等惨痛,为何独我!”
锦于修默念着他这几句话,忽然笑了起来,颇有些自嘲的意味,食肉味者,何其薄情,这说的不就是他吗?惨痛?他有什么好痛的,用别人的苦日子换来的好日子再痛都是假的。
墨滴点点,他背后的大笔在寒雪风霜中犹如风中柳絮一般灵动,丝毫没有冻住的迹象,身下的雪地也有片片被染成了黑色。
天地为纸,风雪磨砚,手中千秋,处处山水。
李天笙连忙将手中的牛肉塞进了嘴里,好东西最好是藏起来,拿出来了那就快点用光,不然人家看见了得抢。
笔墨这东西最好还是拿来画画写字,溅到了纸上那叫挥洒风情,落到了地上那就成了啼笑皆非了。
锦于修直直的跪了下去,沉声道:“但求一死,换得女儿拜入天道山。”
他来为报仇,但更重要的是为了孩子,他这辈子都没跪过人,这次却是说跪就跪,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天笙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死了对我有好处吗?死也就算了,还丢个包袱给我,这么不划算的买卖,估计也就只有傻子会去做了吧。”
年年出山都没事,今年出山就徒弟遍地是,真当他是开善堂的?有手有脚的就急着托孤,这种作为连畜生都不如。
他自然是不知道自己与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的,毕竟恨他的人太多了,害的他拉屎的时候都得把纸攥的紧紧的,活得累啊。
“得罪了!”
锦于修一跃而起,手中大笔犹如一根穿心的长矛一般直刺李天笙。
他丢了面子,不能连骨头都丢了,大不了就是带着孩子一起走,一家三口在下面也好团聚,毕竟他这重伤的身子已经拖不了几年了,他一死,这孩子年幼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李天笙一脚便将笔弹开,却不料那笔头只是一个幌子,轻轻地一脚便被弹开,而后露出了里面的银色铁钩,钩上还有明晃晃的倒刺。
锦于修一扭笔身,钩身上便一瞬间立出了无数根小针,他轻轻一抖,那针便朝着前面和左右散去,犹如天罗地网一般无懈可击。
李天笙利索的一个转身脱下了道服,将道服转了起来,银针尽收。
而后掏出了怀中的天师符,这书生不一般,精通奇技淫巧,若是这样没完没了下去,他还不知要使出多少骚把式。
也就只有师弟那个老东西的天师符能与之一拼了,同样是耍诈,天师符就是要厉害一点,火啊水啊什么的都能给你整出来,而且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道服落下,锦于修眼神一凛,却已经来不及了,李天笙丢出了符咒,一团火花刺了锦于修的眼睛,而后他的身体便遭重倒飞了出去。
“爹!”
孩子连忙跑了过来,哭喊着。
李天笙穿上了衣服,轻声道:“都有崽的人了还跟个少年郎一样瞎起哄,自个儿好好养着吧。”
锦于修沉声道:“三…三年前你伤了我,我…活不长了。”
李天笙思忖了一阵,东方逸尘那老头子好像医术也不错,为了自己那只手没少费力气。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江湖险恶,总得备点药在身上防身。
“你吃下药,去无名山,找玉龙派找东方逸尘,这瓶子他认识,叫他给你疗伤,既然是我下的手,他十有八九是医得好的。”
“你如何能保证他会答应给我疗伤?”
李天笙高深莫测的笑道:“因为…他比你更恨我,举手之间便能给我留一个仇家这样的事他是再乐意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