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深山人家,林木上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没有落在叶子上的却钻着叶子之间的间隙落了下来,天色雾浓浓一片,有些灰暗,临近傍晚,山腰茅屋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他已经有十几天没碰过剑了,时常光着上身站在林间,而他面前总立着一块木头,上面用墨笔画着一些穴道,他便日复一日的对着木头挥拳。脑子里还想着当日那个男人对他说的话,拳法是他的短处没错,但也不能一直都是他的短处,他这一生,凡事都不弱于人,剑是如此,拳自然也是如此。
但无论怎么挥拳,他都感觉不够,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与那个男人相比都逊色许多,李天笙既然是他的师傅,肯定比他还要更胜一筹,一想到这儿,他便是心潮澎湃,活着,当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忽然,他的鼻尖动了动,拳头也随之停了下来,无论怎么练武,吃饭终究是一等一的大事,可不能荒废了。
“出来吧,你都看了这么多天了还没看够?我这三脚猫的拳脚可不值得你去学。”
他没有去看,却知道左侧的一处矮坡下趴着一个人,他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但鼻息却能感觉到那是一个女人,能进到这儿的,也就只有玉龙派本门的弟子了,同为习武之人,他知道她的心思,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哎呀!”
那处矮坡后传来了一阵泥土滑落的声音,雨念柔站了起来,头发上沾了许多白色的雪花。
东方无名皱眉道:“你又与人打架了?”
上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身上挂着血,如今却是鼻子上流着血,也不知是被谁打的,但想来终究是习武不精,因为本门弟子但凡练到了入门,比剑时胜负之下不会有外伤,哪儿会用拳头。
雨念柔神色茫然地笑道:“没有啊。”
她的手被冻的通红,自己却根本没有察觉到,望着这个男人,只觉得这天地好小,小到了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东方无名丢了一块布过去,这是他擦汗用的布,随后淡淡道:“擦擦脸,鼻子都被人打出血了。”
雨念柔脸色通红,大梦初醒,惊呼了一声,接下了汗巾,隔着几寸,她都能闻到上面传来的味道,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这东西她可以当做传家宝珍藏一辈子,又怎么舍得用它来擦鼻血。
“这个东西能赐…不对,赠给我吗?”
东方无名望着她,沉默了一阵后便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若是以前,这样的东西他向来都是用一块丢一块的,他不会洗,就在山下买,也不贵,老板是他的老熟人,一两银子一条,不过现在不行了,他想把这些银子都省下来多买些菜,况且这东西用过之后还有人替他洗,若是干净的话他倒也不介意一直用下去。
雨念柔失落的将汗巾递了回去,东方无名诧异道:“你不擦吗?”
雨念柔低着头摇了几下,下意识的用身上的衣服抹了一下脸,如今她已经是丑态毕出了,又怎么有脸去用那条汗巾。
不过这举动却让东方无名点了点头,做错了事要敢认,私下打闹是犯门规的,此人不仅不想着消除罪证,反而勇于承担,将血染在了衣服上,着实是一个好苗子,若是照此下去,假以时日,定能练就一身本事。
他默默地接过了汗巾,一言不发,反倒觉得自己方才多话了。
转身离去时,只留下了一件上衣。
雨念柔蹲下身将那件衣服捡起了起来,眼中有些琐碎的忧伤,山上茅屋中的那位女子到底和他是何关系?若他真的心系那位女子,那为何每次都有意留下衣服,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有自己的吧?但又为什么…
少女心事总是细碎繁琐的,摘花解忧却又不知花自忧,又堪何人摘。
她将衣服凑到了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上面穿来的味道,俏丽的脸上露出了一副与此间不符的忧伤,幽幽地叹道:“我不是天下唯一一个会抱着心上人衣服闻的女子吧。”
东方无名沿着小路上山,忽然停下了脚步,心里有事,自然是丢三落四,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就丢了,反正他总不缺穿的,每次她将衣服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穿上,从不去问为什么,凡事都要问的那么清楚干嘛?
他推开了茅屋的门,简陋的木桌上摆着三个菜,蘑菇汤,清炒菜根,还有他最喜欢的清水豆腐,这菜根原本都是酸涩难以入口的,也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将其中的苦汁搅了出来,吃起来除了淡淡的清香外还有回味无穷的甘甜。
他吃饭的时候,她总会捧着一块系着红绳的玉环,望着,痴痴地笑着,也不发出半点声响。
他吃完的时候她便会出来收拾盘子,两人之间很少说话,东方无名向来都是吃完了就走,她向来都是只呆在山上,日用的东西全都有东方无名带给她,只有她住的那间屋子,东方无名却是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东方无名的吃相一直都不大好看,而且盘子上的东西向来都是一扫而光,连汁水都不会剩下,全都拿来拌饭,而且一旦吃起来便无暇顾及其他,非得把东西全都吃完了才肯挪眼。
一时未觉,吃完了最后一粒米之后才看见她依靠在了门框旁边,茫然地望着外面,似乎在等着谁回来。
东方无名说道:“你还是进屋吧,若是着凉了这附近可没有大夫。”
他也怕她生病,她若是病了,自己又得饿上几天,好不容易过上了有饭吃的日子,他自然是一顿都不想落下。
她却固执的摇了摇头,颦着好看的眉头轻声道:“我还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兴许望着这些光景能想起一些。”
东方无名问道:“名字,那东西真的很重要吗?”
他叫无名,自然是没有名字的,不是一样活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困扰的。
她却望着玉环默默地流下了泪水,心中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