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常栖双飞燕,
隔岸杨柳寂不休。
晨霜黛瓦愁缠怨,
小院深深筑水寒。
昔日黎女,窄袖轻罗,暗探莲蓬,娇花照水,何似人间。
这便是对这名女子最好的诠释,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琉璃绸缎百花裙,肤如白玉,领如蝤蛴,三千青丝落在身后,丹凤眼中的丝丝空灵倒映在楼阁绿水之中,此间的美,只能用寂寞两个字来形容。
“你该回去的。”
女子似有若无的叹道,她眼中倒映的是风景,却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无心而又散漫。
水中的风景,她的身后还有一个约莫六尺高的独臂男人,若要用一种东西来形容他的脸的话,那恐怕只有花岗岩了,坚硬,生冷。
刺军说道:“将军还未有新的吩咐,小人自然不走。”
薛红绫淡笑道:“是不走还是不敢走?若是不敢走的话那我就借你一个胆子,保你无事。”
刺军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从前这颗头只向薛破越低过,因为他很强,比自己要强,纵然低下了,他心中还是有些许不服。
如今低头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事在一个月内重复的次数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薛红绫知道接下来就算问下去他也只是一言不发,所以也就不问了。
如今她也回家了,却还是时不时地想起烟雨镇的烟雨,能遇上画中的风景,是一件幸事。
刺军望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身上的冷意愈发凛然,人若是想拦住别人倒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若是想拦住自己,那却是难于登天,他现在就有一件想办得事,一件让他一个晚上都没能入眠的事。
两人身后的小廊里,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大夫望了这里一眼,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嘴里还嘀咕着什么世风日下,脚下却像是抹了油一样走得飞快。
刺军下意识的转身,神色冷漠。
薛红绫问道:“你要干什么?”
刺军冷声道:“多嘴的人都该死!”
薛红绫却摇头笑道:“这世上最简单的事便是拿刀子堵住别人的嘴,但最笨的也是它。”
刺军似有不解,不过在他眼中,小姐的聪明才智,世上没有一个人比得上。
“有一位圣明的君主曾说过,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若是为了封口而杀人,接下来你便会发现自己要杀的人怎么杀也杀不完。”
刺军桀骜道:“那我就杀遍天下!”
薛红绫也不劝阻他,军中栋梁,若是少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再高也不会高到那里去,良久之后方才说道:“那只怕你会白白丧命。”
刺军说道:“贱命一条,何足为惜。”
薛红绫抬头皱眉道:“我与你不同,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丢掉自己的性命。你难道忘了吗?自己的抱负和志向。”
刺军又沉默了,他知道,有些话,得藏在心里,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不能说出来。
军榜第一?呵…能有多重要?
薛红绫站起身来,面前已然多了一位苍髯精目的老者,虽然年岁已高,背杆却依旧挺得笔直,约莫七尺高。
刺军肃然起敬,像是受训的兵卒一样拘谨。
那老者笑着对刺军说道:“你先退下吧。”
刺军再次低头,这一次却是心服口服。
薛红绫眼神似乎有些躲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她以为自己等来的是严厉的教训,没想到那老者却是淡淡的开头,颇有些关切的问道:“这一路上累不累?”
那一瞬,薛红绫红了眼睛,却依旧倔强的摇了摇头。
老者叹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耐不住性子,出去玩也不知道跟爷爷说一声…”
忽然老者愣了一下,旋即大笑道:“哟,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孙女啊,还是女儿家打扮好,多俊啊。”
薛红绫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老者摸了摸薛红绫的头,眼中似有思绪,轻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薛红绫哽咽道:“孙女不好,孙女又给您添麻烦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问道:“能跟爷爷说说你碰上的那个人吗?”
薛红绫闻言美目中似有哀伤,想提却也不想提。
老者叹道:“当初爷爷从军之前是一介山野村夫,只知道在山上潜心练武,不问世事,你不愿提,难道是因为他的出身比我还低?”
薛红绫支吾道:“和您…差不多”
“哦…”
老者了然的点了点头,此刻的他只是一位慈祥的长辈罢了。
薛红绫眼中浮现一抹决然,说道:“爷爷,这腹中的孩子我要留下,绝不喝什么藏红花。”
她方才望着水面又想了半天,早在十几天前她便已得知了自己有了吴落甲的孩子,她当时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丝决然,今日吃饭又是一阵犯呕,让爷爷撞见,当即便招来大夫给她看病,这才败露。
如今的她已经想好了,她已经不是一个月之前的那个她了,这是她的孩子,谁也不能从她手中夺走,就算是死也要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再死。
老者淡笑道:“你自小便很聪明,钦天监那些老学究想了大半生的东西到了你这里却成了家常便饭一样简单,但你也有一点,那就是凡事都太过心急了,时常耐不住自己的性子,这件事你真的想好了吗?”
薛红绫放开了老者,转身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无比沉重,美目中略有狠色,如今对她来说,最难交代的便是当今的圣上那边,至于赵河,她没什么好交代的,用她在市井里学到的一句话来说便是—老子做了,怎么着吧!
孩子,无论怎么样,只有这个孩子她是绝对不能丢的,婚期还有半年,就算嫁给赵河届时身怀六甲,已然现行,只怕也是有口难辨。
“爷爷,孙女只求您一件事。”
老者笑道:“你若是要拖延婚期的话恐怕不行。”
薛红绫闻言脸色煞白,泪水在眼眶中滑落,满是绝望。
老者皱眉道:“好了,别哭了,再这么哭下去只怕把眼睛给哭瞎了,你和破越都是我的心头肉,我薛田入庙堂,一生无愧于天地,上报效朝廷,下善待百姓。国家大事我从未怠慢,不要什么名利富贵,只想看着你们兄妹俩儿都好好地,谁若是敢欺负我孙女,那就是跟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过不去,我若是睡不好觉,哼!那他也别想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