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起别人的过往继续前行与行尸走肉没有两样。
东方无名还记得四年前那个男人背着一把剑来到无名山时的情景,当时他的眼神与现在自己在水畔望见的自己一模一样,像是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黑夜一样见不到光亮。
“活着有意思吗?”
这是当时第一次遇见他,他说出口的话,直到现在还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是啊,活着有意思吗?
最后那个男人只用了一把剑,便施舍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他一点都不觉得活着只是为了杀一个人这样的事情很荒诞,相比东方逸尘心心相念的东西,他却觉得很无趣。
东方无名讥讽的笑道:“你认为这样的事我会做吗?”
积铁成山,不是一件难事,由此可见,世人眼中的剑神这个名号到底有多廉价。
东方逸尘合起了字画,这东西,写好了,看一遍就行了,若是时常念起反倒是无病呻吟。
“你不知道,李天笙修炼的盘山内经,每过五年便会有一次散功期,以往这个时候他应当是呆在天道山上,只不过这次却是棋差一招,就算你不去,他估计也难逃一死。”
东方无名依旧不信,他去买豆腐,曾亲耳听到一个商贩说剩下的不多了,因为走错路折返时却又见到那人的摊位上又摆着满满的豆腐。
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往往是七分假,剩下的三分也未必是真。
东方逸尘笑道:“怎么?你还是不信?”
东方无名摇了摇头,非是不信,真也罢,假也罢,李天笙若是真的这么轻易就死了,那也不是李天笙了,一个人若真的有本事,又岂会因为一些小事而万劫不复?
“这次让你去铲除五毒教,事情办得如何?”
东方无名直言道:“还未下手。”
东方逸尘心下一沉,脸色有些阴沉的说道:“为何不下手?”
东方无名收起了剑,淡淡道:“再给我几天便是!”
非是不下手,而是不舍得下手,他既然答应了给那个女人一些时间,那自然不会失言,如果她活了,到最后肯定会成为自己的东西,这样他就不用年复一年为了吃的发愁了。
东方逸尘知道多说无用,既然他记得也就不用再提了。
东方逸尘从怀中拿出了几张银票,说道:“省着点用!”
在他眼里,东方无名就是一个化钱徒,不管给他多少银子,他都能在很短的时间里面给你花光,你却不知道他到底把钱花在什么地方了,不过东方逸尘也不会去问,反正每个月也就一千两银子,他还出得起。
东方无名摇头道:“我不要,记住你刚才说的话,我那一篮东西全都是上好的,我不收水货。”
东方逸尘愣了一下,不就是一篮子竹笋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千两银子里面随便抽出一两便可以买下成千上万个。
“你不会用银子去买吗?”
东方无名用可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只道他在山上住久了,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一千两银子能买到什么?现在豆腐都是一两五十两银子,更何况上好的竹笋?那可是无价之宝,眼下将近入冬,山上的那些畜生也都挖的差不多了,还能剩下多少?
不过他也不愿去搭理这个可怜人,告诉他这些道理。
东方逸尘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这也就是他不懂的地方,若是去问了,便会颜面扫地。
照影玉面,红颜白发。
时间一晃,已然过了六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蹲在河边,望着水中的自己,神色有些茫然,直到身后出现了一个七尺高的黑汉子,满布皱纹的脸上方才出现一丝笑颜。
“早先与你说过,衣服破了就跟我说一下,脱下来我给你补,我都看见了。”
吴落甲挠了挠头,原本他注意到了,便将手放在腰间想要遮挡一下,却不料还是被她看见了,昨天在上山打猎的时候衣服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
两人在黑风寨下的一处林间做了一间草屋,这六日便是在草屋内度过,绿鸢自知如今面貌不堪入目,也没有让吴落甲与她共塌而卧,只是每每醒来,枕边会打湿一片。
两人屋中的物件也都是李天笙从陈棒槌那里强取豪夺过来的,每次他就把手合在身后,然后一脸威风,像是钦差巡视一样的走到黑风寨,届时哨塔上的那两个人便会很有眼色的为他开门,看见大当家的那一副忘履相迎的样子,连精明的瘦子都不由得嘀咕道—这人莫非是大当家的失散多年的亲爹?
这时一旁胖子却插嘴道:“你傻啊!那人看起来比大当家的还年轻,大当家的当他爹还差不多。”
瘦子也是一阵哑然,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没想到这憨货其实也带脑子。
吴落甲笑道:“能穿就行,不碍事的!”
他却是不忍心让她太过操劳,这些时日他想尽了办法想让绿鸢吃下药,却又在她三言两语间狠不下心来,如今已是第六日了,他今早起来的时候便告诉自己,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她服药。
绿鸢望着水中的自己,忽然眼角滑落泪水。
吴落甲却是急了,这六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绿鸢哭。
他不知道,没有女人会对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每一次夜深难寐的时候,她们总会在灯火下望着镜中的自己,或轻叹,或流泪。
绿鸢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当初望着师傅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时的心情,个中滋味,也只能自己一人细细品味,如今她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她知道,自己的路也快走完了,却还是乞求上天能多给她一些时日,让她再多看看相公的脸,看看他走路的样子,看看他吃饭的样子,看看他…笑的样子。
吴落甲连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点的。”
他还第一时间以为绿鸢是为了衣服,女儿家的心事,确实难懂。
绿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摇头轻声道:“相公不必自责,是我太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