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外空间的生物,而它是怎么在永恒战舰没有开始活动的时候突破世界的壁垒,来到圣泰伦的,我们不得而知,甚至于它被斯诺斩断触须,我都认为这只是一个恶毒的计划。”
“它的目标一直都是我,只有我。”
萨塔克说着掀起了自己的衣服,解开了平日里鲜少解开的束带,众人的目光聚焦到了他的左腹。
他的左腹已经不能被称为血肉了,而更像是熔炼完成后的金属锭,肌肉盘踞,血管暴起,狰狞异常。
女孩的反应最大,她当即站起身来想说些什么,却被萨塔克一个眼神制止了。
“它的篡夺方式有两种:一种偏向于寄生,只是从物理层面夺取人的养分,操控人的身体。就像早些年许多的科幻电影里演绎的那样,什么丧尸,真菌怪物。并不涉及更深层面的东西。”
“像是尤金和安,尤连,以及那个查尔斯都是在这个层面被影响的。”
“它在外空间的本体难以想象的庞大,身体的每个角落对于智慧生物来说都是致命的,但像这节触须这样蕴含如此多它本身信息,可以篡夺人类历史的是极为稀少的,所以它必须审慎挑选目标,保证自己深层篡夺的目标足以作为一个支点撬动整个人类的历史。”
“那样的人物,离它最近的就是我。”
萨塔克的解释说完,会议室里陷入了彻底的死寂,他们仿佛不敢呼吸,不敢动作,被浇筑成了一座座雕塑。
一个恐怖的疑虑缠绕众人心头,最终还是秦野问了出来:“为什么时隔二十五年你才袒露真相,你会不会跟尤金和安一样,在突然间......成为了那个支点?”
“二十五年间,我时时刻刻都想告诉你们真相,但我做不到,它的篡夺时时刻刻都在进行,我的异能灼烧着我自己,也灼烧着它,让它不得深入半分。但它也在限制着我的思维,不能主动做出对它不利的事情,不能说出暴露它存在的话。”
“双方都遵循着一个底线,只不过这个底线对我来说极不公平,我以为这种拉扯会持续到我死。”
萨塔克忽然笑了起来,对秦野道:“幸好,幸好你来了。”
“你是如此的重要,又如此命定般地出现在了这个濒死的世界里。你的到来连超越时间的主宰都没有预料到,你的行为不在它的计算之内。”萨塔克道:“它可以不让我做什么事,却也很难有强制力去强迫我做什么事,所以我不能帮你。”
“这些真相,只有经由你的行动,你的影响为这里带来变革,我们才真正有希望,所以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我现在可以说,因为隐瞒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和它都到了要倾尽所有的最后时刻。”
一番解释带着极为浓重的超现实意味,不管是所谓的主宰还是其他的什么,都让人感觉天方夜谭,但这些话在秦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找不出这些解释在逻辑上的漏洞。的的确确地,这些信息能解释萨塔克的矛盾行为,这条线索串起了一切。
萨塔克看着沉默的秦野,认真地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你是什么,但我唯一可以从它的情绪中确认的一点是......”
“你是它的死敌,你为了将它粉碎而来!”
......
......
那之后,萨塔克进行了一番战前动员。
内容浅显易懂,无非是告诉众人,他们无路可走了,他们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经典的末路情结实打实地煽动起了他们的情绪。
萨塔克还告诉他们,战胜主宰,他们就到了可以回家的时候了。
他们的罪不管有没有赎清,总归他们在自己的道德法庭上受到的审判和付出的二十五年时光,都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家了。
于情于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秦野都实现了他最初的目的,他成功调动了这里的所有人,激活了他们心中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归文明社会的渴望,他们一个一个都像打了鸡血,情绪空前高涨。
但秦野作为最该开心的人却心中仍有疑虑。
他觉得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秦野说不上来。
他陷入了沉思,而山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席地而坐道:“在想什么?”
秦野本没想回答,不过灵机一动,想到有一些疑问需要解答,他问道:“我在想什么是伟大存在,那把叫做‘神话’的......长剑?那又是什么。”
山星先是惊讶:“你居然不知道......也是,是我刻意隐去了这些东西。”
随后他神色有些复杂,解释道:“伟大存在就是帝国的立身之本,如果不生在帝国,没有接触过类似的知识,那多半只会觉得天方夜谭吧。”
“在两个文明碰面之初,帝国处于绝对的优势,那优势便是伟大存在创造的,它们有的是武器,有的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存在,它们八成掌握在皇室手上,与潜藏在皇室血脉里的力量直接关联,只有相关人员可以使用。”
“当然也不是所有皇室成员都可以拥有伟大存在,它们的存在之于帝国这样一个血脉至上的地方都显得过于不公平了,历代的帝王只诞生在持有伟大存在的成员之中。”
山星摇了摇头道:“跑题了,话说回来。八成成伟大存在都与皇室血脉关联,而剩下一成在部分王公贵族手上,而最后一成,一些散落在星海,仅有一个则由联邦人利用。连帝国人都不知道那伟大存在是从何而来的。”
秦野若有所感,抬头看着头上的巨大战舰,那遮天蔽日的怪兽今天格外暗淡,他道:“就是它?”
“没错,就是它。”山星点了点头道:“联邦人的星际航行之梦延续了许多个世纪,在上个世纪他们找到了可以适应星环暗物质外壳的材料,这种材料造价昂贵,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最大的问题是能源,要发挥材料的特性,他们需要速度,还有保持速度的能源,以当时的能源技术来看,想要驱动这个巨大的怪兽进行空间航行无疑是痴人说梦,哪怕是装载在小型穿梭机上都无法保证他们安全地通过暗物质外壳。”
“直到他们找到了永恒战舰的核心,永恒战舰的研发是绝密,所以这个核心给了他们怎么样的技术革新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这个本该胎死腹中的怪兽,活了。”
秦野没有说话,静静倾听着。他也有了个预感,预感到接下来山星会说什么,这战舰核心多半与那神话有关。
果不其然,山星道:“为了阻止当时发了疯的萨塔克将军,阻止战舰撞向逃逸的帝国前线部队,斯诺殿下乘坐着飞行器撞开了永恒战舰,其中种种我也不多谈了。”
“结果就是,神话长剑刺入战舰核心,切断了全舰的能源供给,逼停了永恒战舰,神话长剑依旧留在核心上直到今天。”
秦野吸了口凉气道:“战舰的核心在战舰的什么位置。”
山星苦笑道:“处于现在埋在外空间的战舰前端,和总控制室挨在一起。”
“所以我们现在连有效杀伤主宰的手段都没有,就要跑到上面去玩命?”秦野垂下头道:“我知道我们没得选,但这也太他妈不踏实。”
“届时,我们会分为两组,一组在战舰后层清理聚合体,为另一组开路,而另一组的工作就是深入战舰前端,尝试回收神话长剑。”
秦野摩挲着手指,沉声道:“穿着厚重的装备,深入只要稍微露出点缝隙就会变成灰尘的高污染地界,这就是我们仅有的作战计划吗?”
山星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总有人要去做。”
随后山星起身,拍了拍袍子沾到的土,看着不远处热闹的宴会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到时候在永恒战舰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或者有谁对你说了什么,都请你记得你的承诺。”
“给小公主一个普通女孩该过的一生。”
.......
说完他就离开了,像是约好的一样,山星嘴里的主角伊丽莎白适时来到了秦野身边。
“生日快乐。”
伊丽莎白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让秦野有些懵圈,道:“什么生日?过的哪门子生日,我一个地球人看联邦历还是帝国历啊?”
“你的生日根据生理年龄测算,大概就是在今天。”
“噢,谢谢,不过我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
女孩笑眯眯地道:“心里乐开花儿啦,你就不能坦率一点。”
秦野眯着眼睛,极为别扭地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会高兴?”
今天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她模仿着从梅丝那里学来的动作,提裙致意道:“好看吗?”
“好看,我的小公主。”秦野诚心诚意地夸赞。
女孩嘟了嘟嘴:“别这么叫我,你可以叫我莉兹。”
秦野无赖般耸了耸肩。
女孩也不说什么,拉起秦野的手,走向了更远的地方。
营地里灯火通明,而他们身处的位置于星河笼罩之下,璀璨夺目,也绝不显得昏暗,生态更新,地壳变动,在如今的圣泰伦是常事,和他来时相比,这片没有被重型合金覆盖的区域已经变得陌生,两人坐在被雨露沾湿的草地上,背对着热闹升腾的营地,眼前,将视野放到远处是笼罩着迷雾的黑森林。
右侧是低地,低地相反的地方,是上个月忽然出现的河流,河流里外都潜藏着星屑生物,有的虎视眈眈,有的满不在乎,对彼此视若无睹。
燥热,寒冷,平静,喧闹,又是枯草,繁花,翻新的泥土,龟裂的大地,旷野上似乎什么都没有,似乎又包罗万象,矛盾又和谐。
女孩颇为灵动地道:“不觉得这里就像天堂一样吗?”
“最近我有时候会想,就算我真的没办法走出这里,我也过的足够幸福了,至少,这里的人们不会像那些人一样......”
秦野抬了抬眼:“受刺激了?”
“嗯。”伊丽莎白用力点了点头,坐到秦野身边:“你昏迷过去以后,我自己一个人进到了里面,我看到了很多......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之后我才知道,大人们一直对我缄口不言的那些东西有多么可怕,他们一直在保护我。”
“受保护是孩子的特权。”秦野摸了摸女孩的头,恻隐地道:“但这种特权不是永久的,你迟早要面对这些,不过确实,对你来说这些东西的跨度太大了一些。”
女孩双手抱腿,把脸庞埋进膝盖里。声音很闷,且带着一丝哭腔:“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美丽的地方了,对不对?”
“还有我爸爸,他说他的伤口已经很多年没痛过了,我该相信他说的这句话吗?他明明时时刻刻在灼烧着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恐怖,那些恐怖的伴随他的时间甚至比我陪伴他的时间还要久。”
秦野无言以对。
对人心恶毒的第一次认识就触碰到了底线之下的肮脏,化作了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加上对亲人的深切担忧,这时他还能说什么?语言不过是累赘,是毫无意义的负担。
这时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一段旋律,那好像是他在前世听过的歌谣。
他追随过去,发现这段旋律居然是储存在盔甲上的,一时间他分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他搂过女孩的肩膀,唱出了这段韵味莫名契合的旋律。
“当时世界睁开双眼万类苏生。”
当时太阳照耀木叶吹起山火。
大暴雨洗刷脚印汇聚泥河。
后来灰雪覆盖新踪又降下新冬,只有石头一动不动。
......
我见过太阳升太阳落,朋友们唱着歌,手挽手过山坡,有些带着伤痕回来。
太阳落月亮升,旧血肉化成风,只有石头一动不动。
木叶吹起山火,暴雨洗刷泥河,只有风带着伤痕回来;太阳落月亮升,旧石头化成风,只有永久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