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惨烈了,实在是太惨烈了。
在中央天柱,他们每往前走几步就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这还是在他们钻了空子,拿够了情报的情况下进行的作战,如果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头撞了进来,他们真的能到达这一层吗?
他们之前到底是在送死还是在打仗?
整个调律者团队恐怕会被死死拦在行政层,成为中央天柱下又一群枉死的鬼。
威拉德很想去问,问为什么作战计划出了问题,为什么不该出现的敌人出现了,重力电梯的神启动又为什么提前了,但这都没有意义,不再有意义了,越往里面走,他们对“你们都会死”这句话的含义理解就越深刻,走过前面的通道,那边就是发射台,虽然不知道机兵防卫队那些狗杂种为什么没有没有出来接客,不过可以想象得到,走过通道,他们就要面对多少火力,绝对密集到可以击碎他们的每个人的每个细胞。
死亡赋予了众人新的含义,他们心中情绪万千,恐惧、愤怒、坚定,诸如此类,全都走了样,恐惧引出了新的愤怒,愤怒带来坚定且不动摇的冲动,冲动让他们一往无前。
千言万语,最终都精炼成了威拉德的一句话:“继续前进。”
维多利亚趁着他们整顿行头时,凑到秦野耳边道:“你应该能感觉到,在这里一切都变得,嗯……整齐了起来,从这里开始,我的能力就几乎失效了。”
“你可以说,变得有序了起来。”秦野纠正道:“不过确实,我能感觉得到,这里太有秩序了,就像现实世界……你到达过这里?”
“当然到过,不然我怎么制订作战计划?”
秦野淡淡地问道:“那你是怎么脱身的,后有追兵,前是死路。”
维多利亚也习惯了秦野这种怀疑,道:“死里逃生,如果里面出现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变化,我们要逃命了,我就带你过去,这个整洁空间为数不多被乱摆乱放的家具,我们从那里逃脱。”
秦野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怀疑,多条退路总是好的:“好。”
威拉德则深深看了眼在咬耳朵的二人。
唐恩默然起身,手中紧紧握着那根保存了瓦尔特意识的提取器,他丢下一台无人机,微型无人机先行一步,侦查情况。
随后他神情错愕,好像见了鬼:“这……”
“怎么了?”威拉德问道。
唐恩喘了两口气才道:“见鬼了,里面怎么只有一个人?!”
威拉德皱了皱眉,问道:“那个人是谁?”
唐恩的喉结动了动,神色令人感到不妙,他缓缓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斐迪南特。”
“……”
这是一个不该存在于那里的人物,他们刚亲手把这个队友推下空轨,大楼已经处于封闭状态,就算开放着,发射台也是完全封闭的,他们不可能乘坐飞行器从外部进入,所以理论上,斐迪南特必定作为追兵出现在众人后方,他不可能先行一步出现在这里。
众人沉默,只有秦野闭上眼睛,又万分厌恶地道:“果然是,我闻到了它身上的臭味。”
这就能说得通了,篡夺者本身就象征着混乱,那些不合常理以及混乱都有了符合常理的解释。
威拉德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咣当!第九声钟声震耳欲聋,用篡夺者的说法来说,末日降近,终焉近在咫尺。
秦野的进化之路注视着那个“斐迪南特”,随口说道:“那就是我所说的我的敌人,不存在于你们正确历史上的终极邪恶,本不该由你们对付的敌人。”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的合金结构突然剧烈的震颤起来,然后是唐恩的惊呼:“出现了很多敌人的反应……我操!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就好像凭空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四面八方都是!”
秦野一愣,随后苦笑道:“我们做足了准备,靠信息差把中央天柱捅出了个大窟窿,结果它们倒是早有准备。”
威拉德直直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道:“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在你的眼中,我,唐恩,我们调律者,路上的行人,那些被我们砍杀的敌人,中央天柱,重要的,无关紧要的,在你眼中都好像只是一团虚无,在这个女人眼里也是,不说这个女人,就说你秦野,你对我们感兴趣,但你看我们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更像是在看一本书在,书中演到了某段情节,让你有了情绪波动,于是你来了兴致,不过是这种兴趣而已。”
“……”两人都沉默。
威拉德便继续道:“我一直没有问一个关键的问题,应该说我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现在我知道了,我该问你们的是:你们说你们来自未来,那这段历史,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重演了多少次?”
秦野看向了她,而维多利亚闭上了眼睛,她抚了抚自己的银与青交织的头发,她挣扎了片刻,然后才给出答案:“无数次,数不清的无数次。”
威拉德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热血、义愤、希冀等等全部消失了,全部变成了一种虚无。
好像他的人性都从这一刻开始逐渐凋亡。
他们被告知他们的人生意义,他们的冲动,他们的理想,他们活着的意义重演了无数次,而且可能是虚无的,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发生的常态。
唐恩他反应了过来,他不愿意相信,想问些什么,但随后也大抵陷入了这种状态。
但或许出于类似回光返照之类的状态,他怀揣着最后一点点光亮去问道:“那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有意义吗?”
维多利亚刚张开嘴就被威拉德打断:“不要骗我,我只想知道真相,一个简单的是与否。”
“有意义。”回答他们的是秦野,他极为认真,好像在回答一个关于宇宙真理的问题:“而且意义非凡。”
“你们的行动拯救不了你们自己,也没法给你们的文明一个未来,你们的灭亡是无法被挽回的,很遗憾,这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但这不代表你们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我以我能想到的最珍贵的东西起誓,你们的努力将直接关于到另外一个文明的死与生。”
“所以我恳求你们的帮助,挽救那些还可以挽救的。”
“我郑重收回之前所说的话,我希望现在发生的所有事与你我都有关,请去把你们该做的事做完。”
威拉德和唐恩面面相觑,他们通过眼神在彼此质询。
其实也不用经过什么思考,他们已经得出了答案。
他们挺直了腰杆,眼中再次浮现出了光芒。
他们的理想和冲劲没有回来想,只不过他们再次获得了意义,去行动的意义。
无需多言,他们行动了起来,三个人守住了来时的门口,重力电梯已经停止运转,突然出现的敌人因为他们的交流几乎已经要冲进来了,而秦野孤身一人冲向了前方,“斐迪南特”所在的位置。
里面已经不止它一个了,密密麻麻的都是机兵防卫队,它们都已经被篡夺,身上黑色触须纵横交错。
奔跑中,秦野的新身躯展现出了它的非凡。
那支右手的能力已经脱离了常识和科学,抵达了神秘学的异能范畴,它的功能很简单,只有一样,那就是:抓取。
秦野的手虚探去,从虚空中抓来一把刀,他高速奔驰,冲进了电梯发射台,这个圆形平台里,然后开始转圈,手中的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挥动着,几乎是一眨眼,那些篡夺者们的头颅都被尽数砍下。
没有被篡夺者核心加持的他们瞬间死亡。
秦野窜到中间,那个矮小的斐迪南特好整以暇,目光正锁定秦野。
抓取!
一把手枪抵住了斐迪南特的额头,厚重的手枪猛烈地一顿,实体子弹呼啸而出,那颗子弹在几乎零距离处飞出,令人躲无可躲。
偏偏斐迪南特躲了过去!
他也做出了一个抓取的动作,便不知从哪捞到了不知什么东西,速度陡然加快,速度令人目眩,双腿扎马,矮过一截,灼热的子弹划过肌肤,带起一阵焦灼。
他抓取来了“速度”。
这样一个不知该如何具体描述的抽象概念。
只是速度,只有速度。
如果不是义脑的视觉系统足够优越,恐怕秦野只能捕捉到一道幻影,斐迪南特毫无花哨,出拳轰向秦野,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拳,在“速度”这一概念的加持下,竟喷薄出尖锐的力量,让空气中的光都仿佛为之扭曲。
对这必须命中的一拳,斐迪南特信心十足,但下一秒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了起来。
秦野依葫芦画瓢,窃来同样的速度。
短刀是他最惯用的武器,炉火纯青,如臂使指,斐迪南特没来得及去看清对方运用了什么样的技巧,短刀就已经被反握,如蛇蝎蛰刺,滑过半圆的弧度,险恶歹毒,扎向斐迪南特的脖颈。
下一秒感到惊骇的是秦野,他的进化之路将人体能够做到的动作,能使出的招式无数次地演算,他的经验无可比拟的丰富,但他还是忘了,这里不是他所熟知的文明世界。
斐迪南特探出的那只手急停在空中,手肘以肘骨为圆心,旋转三百六十度后,挥着手掌以不可能的角度拍在了短刀的刀背上。
他的进攻为之一偏。
二者又在极速中交手数十次,他们的动作简洁至极,不像两个高手过招,更像是两台超级计算机在棋盘上互相演算,绝不多余,生冷残酷。
事实上,斐迪南特的背后确实是中央天柱的超级计算机,那台计算机计算着这场战斗中斐迪南特应该做出什么动作才能真正克敌制胜,这也是一直以来他强大的秘密。
一个包罗万象的异能,一台可以发挥异能最大功效的计算机。
而秦野的进化之路有着连篡夺者都无法媲美的能力,它演算,它思考,它与超级计算机一争高下。
两人身形短暂分开,双方都知道,纯粹的肉搏是无法战胜对方的。
斐迪南特冷笑道:“你这个冒牌货。”
秦野一挑眉,突然开怀大笑道:“我的天,有朝一日我居然会被一个篡夺者指责是个冒牌货,我以前分辨不出你们两条狗的区别,现在我能闻到你们身上,臭的各不一样,臭的争奇斗艳。”
“我以为来拦我的会是死难,没想到是老熟人主宰。”
斐迪南特对讽刺不为所动,他道:“我们唯一达成的共识有两件,一件是让对方化成灰,还有一件就是让你变成时间夹缝中我们的养料,你值得荣幸,后者的优先级是最高的。”
秦野微笑:“我确实很荣幸,死难的走狗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它说它想争取到我的帮助。”
斐迪南特一愣,随后狂笑起来,笑声极其尖锐。
他慢慢的收敛笑声,憋不住样地道:“祂居然还抱着这种蠢想法,我主在漫长的生命里和你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唯一从你身上学会到的东西就是你永远无法被说服。”
漫长年岁里的多年“交情”?秦野心思一动,捕捉到了什么,他确认了之前的想法,自己绝对遗忘了很多事情,可到底遗忘了什么还有待查证。
他装作不经意地道:“我倒是忘了我们打了多少年。”
斐迪南特咔地一声合上嘴,那是他牙齿碰撞发出的动静。
它知道自己说漏嘴了。
秦野知道套不出更多情报,不再废话,他抬起右手,奇迹扳机开始运转,冥冥之中,仿佛真有枪声响起。
他的手“伸进”了一个无法被观测到的地方,他能感受到有一个放满“概念”的玄乎的地方,他可以在里面任意挑选自己想要的力量,他也可以从自己知道具体坐标的地方拿到实物,比如刀和枪。
这次他拿出来的是一个概念,是“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