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日,沈希茗几乎是住在练习室里,没日没夜地训练,没好的伤有时会因为他的剧烈运动而撕裂,他就潦草地用消毒酒精清理一番,再用纱布裹住伤口,接着练。
第七天为止,做体能训练的时候,他已经打烂了三个沙袋,似乎要把力气耗干耗尽。
教练实在看不下去了,递了个眼神给何煦。
何煦叹了口气,上前拉住他胳膊:“沈总。”
沈希茗眼神的杀戮之气还没消散,正若烈焰般在眼底燃烧着。
“今天到这儿吧,下月进组,受伤就不好了。”
沈希茗瞥了何煦一眼,似乎怒火就染到何煦身上,甩开了他的胳膊,又把拳挥向沙袋。
“倪小姐今年只有接了这一部戏。”
话声刚落,拳头便骤然悬在空中,没有落下。
何煦继续说:“你受伤开不了机,就只能等了。”
半晌,他似乎也是在思忖。
“何煦,你越发喜欢说废话了。”
“嘭——”
他一拳砸在何煦的腹部。挨拳的人闷哼一声,弯下了腰,表情痛苦。
沈希茗睥睨着还没缓过劲儿来的何煦。
“现在谁说了算?”
沈希茗语气中的戾气很重,全然不似他平日的青春快活。
“您说了算。”
何煦实事求是。乐秸现在确实变成了沈希茗的。
“那你怎么那么听她的话?”沈希茗压抑着愤怒,拽着何煦后颈的领子,不解地质问,“昂?”
“碰,碰到倪小姐,纯属是巧合。”
何煦腹部剧痛,但其实沈希茗那一拳已经手下留情了。
“一口一个倪小姐,叫的倒是亲昵!”他眼神阴骘,用劲一推,何煦便踉跄地颠倒在地上。
“你这一个巧合,把她送到我床上,惹出这么多麻烦!我还是不是得谢谢你!”
何煦没有恼,也没有被他的怒火吓到,只是懵了懵。
那阵子好好的,怎么今天又跟吃枪子儿了?
而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带着一种笃定,一种对倪月更加钦佩的笃定。
果然,沈希茗当真是对倪小姐有不一样的看法。
准确地说,一定是倪小姐在某个方面触动了沈希茗。
不过……
“我又没把她送你床上,分明……”
是他自己揪着人家姑娘不肯撒手,这要是让狗仔拍到了,可真就不得了了。
幸好倪小姐性格宽容,也没和一个醉鬼计较,还帮着何煦把人送回别墅,安置好才走的。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沈希茗把手套扔到何煦怀里,带着股怒气离开了练习室。
何煦:“……”他又没瞎说,要说又不让说,说了又装不懂。
怎么当了乐秸的总裁,脾气还上来了。
“惯的你……”
何煦碎碎念,默默地把手套放在一边,捞起旁边那罐水果味的橘子糖——这是沈希茗最近的心头爱,反正何煦的观察结果是这样的。
“喂!身上有伤啊你,不能洗澡——”
……
幽幽月夜,夏花沁人。
偌大的别墅里,有凉爽的夏风穿梭而过,冷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洒进空荡荡的房间里。
沈希茗躺在室外的长椅上,穿着黑色的睡衣,欣长的双腿恣意慵懒地交叠着,闭上双眼小憩着。离开镜头,卸掉妆造,他的模样显得更加清新素净,五官深邃,侧颜更是轮廓分明。
月光洒在游泳池里,有着暗调的粼粼波光。
沈希茗脑海里浮现出刚刚路上的情景。
要拐弯的时候,路边突然的人声鼎沸吸引了人的注意力。他从车里微微一瞥,便透过人群,看见了倪月慌张的向后撤着。
沈希茗从岌岌无名到家喻户晓,一路而来自然对这种场面再熟悉不过了。
可倪月不一样,她作为演员,很少接商演,也很少开粉丝见面会。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扎根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去钻研去学习,去体验生活以此更好地沉淀自己,为角色服务。
自然与沈希茗商业化的模式,是不一样的。
所以突然被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包围,难免惶恐不安,还是在这种大晚上的时候被围追堵截在马路边。
他本想着不管,倒不是因为他无情无义。一来,万一被狗仔拍到他出现在倪月身边,会给她造成不必要的舆论干扰,如果控制不好,甚至会出现网暴。二来,秦芸已经有所警觉,一旦被她知道,哪怕倪月跟他没有半毛关系,秦芸也会想尽办法让倪月翻不了身。
最后他开着车走了。
不过,他把何煦丢出车去,帮她一把。
那会子何煦发消息来,说已经处理妥当了。
但沈希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甚至于,他脑海里全是她刚刚无处安放的模样,扰得他心乱。沈希茗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他的眸子潋滟起一片寒光。
“叮咚——”
“叮——”
门铃和手机消息的铃声同时响起。
思绪戛然而止。
沈希茗拿起手机,看到了何煦发来的消息:“接客啦~”
沈希茗:“……”
神经病,这么晚接什么客。
沈希茗只当是何煦发来的垃圾信息。
他没理会,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颗橘子糖丢进嘴里,起身回里房去开门了。透过监视器,他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低着头,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装,看这身形,大概是个女孩子。
这帽子……怎么有点眼熟呢……
哦,录彩蛋时,他就戴了一个红色鸭舌帽,后来就放在车里了。隔天这款帽子就在网上买爆了,见到也不奇怪。
沈希茗蹙眉,双手交叉于胸前,并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这别墅就他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除了他偶尔会雇佣一些家政公司的人来打扫卫生。
不过还有一类人,也会来敲他的门——私生饭。
现在网络发达,个人信息被扒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他本就位居娱乐圈的金字塔尖,更是没什么隐私可言了。凡是能扒的,无论真的假的,有的没的,都在网络的各个角落被散播,传递。发律师函什么的,其实也根本没什么大用。即便一桩官司打赢了,还有千千万万的营销号,难道都要打官司吗?所以后来他也习惯了。
不过私生饭,说实话……他还是心里发怵的。以前他选秀成功出道以后,全国跑商演,所以住的都是酒店。但几乎每家酒店他都能遇见这种人突袭他——以各种奇葩的方式。像现在这种“光明正大”敲门的,已经是最正常的了。
沈希铭观察了半天,门外的女人也没什么大动静,反而一直静静地站着等待。
还有些礼貌。
但这也不足以让他开门。整栋别墅都没开灯,她知趣的话,就应该离开了。
沈希铭转身要离开时,门铃又响了。
他转身,监视器里的女人抬起了头。
沈希茗僵在了原地。
不是私生饭,也不是别的什么外卖快递之类的……
他拿起手机就打给何煦:“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
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他这经纪人的活儿算是到头了。
沈希茗愤愤地把手机扔在旁边的柜子上,觉得火要冲上头顶了。
接客!他又不是鸭子!接什么客!
要何煦解围,却把人送到他自己家门前,真是企业级理解!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开门了。没什么理由,鬼使神差地把门打开了。
倪月掀起眸子,望向了开门的人。
沈希茗一身黑色丝质半袖睡衣,慵懒而矜贵。深V的领口敞开,性感的锁骨撩人,标致的人鱼线向下延伸,这样的身材在镜头下,绝对会令人血脉喷张。
倪月呆住了,眼神却没挪开,直勾勾地盯着他,反倒让沈希茗觉得不自在。
他清清嗓子,冷声说:“小姐,敲错门了。”
话罢就要关门。
不过,要知道,这话可是自相矛盾的。若敲错了,还用特意打开门知会一声吗?直接在对着监视器说就好了。
“何煦送我来的。”
倪月伸手扒住了门,不让他关。
沈希茗一时哑言:“……”
他要是何煦,知道自己就这么被倪月出卖了,肯定也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送你来干什么?”沈希茗戏谑一笑,声音喑哑,“暖床么?”
他眼神肆意地在她身上游走,像是在挑商品一样,打量她的姿色。
倪月怔了怔,一双眼睛如梅花鹿般灵动。她潦草地盘着头发,鼻梁还有淡淡的一层细汗,确实看得出是经历了匆忙和慌乱。
戴着的红色鸭舌帽掩住了她凌乱的头发。沈希茗定睛一看,这顶帽子哪里是什么同款帽——分明就是他的帽子。
何煦,你还真把她当自己人!
沈希茗咬了咬后槽牙,压着怒气,问道:“所以呢,大晚上的你要干什么?”
这次换他怪有礼貌了。
他琢磨不清楚眼前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同样的,他也惹不起这个女人。
他自知欠了她那档子事儿,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坦然自若地在她面前撩拨。可上次他脑子一热,说要和倪月结婚,她也拒绝了。
这可就不能把无情无义,衣冠禽兽的帽子扣到他头上了。
回应他的,是一段沉默,寂静无声的沉默。
这一段沉默,足以放大他所有的心虚。
沈希茗从烦躁不耐烦,硬生生被磨成了无可奈何,甚至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话语气太冲了。
他深呼吸,这次声音变得轻柔温顺了,话却没半分客气:“说话,别跟我装哑巴。”
“谢谢。”
沈希茗勾起嘴角,倚靠在门框,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
“谢什么?”
她就事论事:“你让何煦去帮我解围,谢谢。”
他哼笑一声:“就只是嘴上谢谢?”
“沈希茗。”
“嗯。”
“我想吐。”
“嗯。”
沈希茗顿了顿,瞳孔骤缩:“啊?!”
“什么!”
“我想吐……”说着就伸手捂着嘴。
“进来进来!”
沈希茗一脚踢开门,搂着倪月的肩膀,把她扶着送去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紧闭着,传来阵阵的干呕声。
沈希茗彻底乱了,在门外踱着脚步,心像是在火上炙烤,眼神也开始飘忽不定。哪还有什么轻狂桀骜,不可一世的样子。
难道是……怀孕了吗……
可是,就那一次,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就,就刚好……
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