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
在办公室时，她趁着转身悄悄把药放回了抽屉里，以为会瞒过他的眼睛。
生病了，就应该吃药，吃药才能痊愈，这没什么不对的。
但眼瞧着叶清日渐消瘦，却不见好转，他心里刺痛得越来越厉害。
他有时候觉得，那药是一种毒，根本无济于事，反而会每况愈下。
她是比从前爱笑了，话也多了，那又如何？状况越来越糟。她脊背抵着自己的胸膛，他甚至都能感知到她骨头的棱角。腰肢更是盈盈一握，疾风劲雨似乎就能顷刻将她摧毁，即便她本性坚韧不屈，不会轻易倒下。
让她放弃现在的位置，放弃现在的工作么？或许没有任何好处，只是满足了他自私的想法。可这种自私的想法，也是出于江司越始终高高悬起的一颗担心她的心，无关男女之间幼稚的占有欲或是自尊心。
所以他必须要接受科学的事实。吃药，能够治愈抑郁症，她会慢慢变好的。
生活常常是一场无声的腥风血雨，无声地摧毁一个人。
原先晚上喝一杯热牛奶，就能够起到安眠的效果，甚至在一段时间里，江司越发现叶清不那么经常吃药了，整个人的气色也有了变化。就像是悉心照料的一朵奄奄一息的花，有了阳光，水分，肥料，随着盛夏的来临，就会慢慢变得有生机。
也只是一段时间罢了。这花似乎又朝着阴暗面一天一天地枯萎。
叶清微微蹙眉，明白了江司越的话。她轻松笑笑：“你可冤枉我了，怎么就糟蹋自己了。”
“我四肢健全，有吃有喝，还有偶尔有人陪睡，哪天不是好日子。”
她调侃着，捏捏他的手腕。
“哎。”江司越轻轻埋在她的颈窝，语调带着笑意，“没名分……”
“好啊。”叶清笑着扒拉开他的胳膊，转过身面对着他，“在这儿挖坑等我呢！”
江司越无辜：“叶总，我们当律师的，向来是秉持实事求是的原则，有什么问题吗？”
“幼不幼稚？”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胸膛，“你都亲我了，还不算名分么？”
那她就真不懂怎么才算有名分了。
江司越微挑眉梢，不急不躁，眼神却傲娇一瞥，双手环着她的腰，气氛温和起来。那一双桃花眼，含着戏谑和柔情，格外蛊人。
叶清双手攀上他的肩膀，身体很松弛，任由他双手圈着自己，亲昵而暧昧。
“我什么时候亲你了？”
语气里颇有些冤枉他的意思。
叶清忍俊不禁。明目张胆的小心思，也不知道藏一藏。
她扬起下颌，吻上了他的唇，蜻蜓点水。
她掀起灵动的眸子：“刚刚。”
江司越垂眸，看着她水润的红唇，眼神又深邃了几分。
与其说深邃，倒不如说，是勾起来的欲念。
“不够。”
话罢，他伸出手捏起她的下颌，咬上了她的唇。
撕咬，碾磨。
“唔——”
她禁不住地呜咽了一声。
江司越的吻初尝是温柔的，可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温柔杀的陷阱。
他可不是什么不知人事的单纯少年了，一旦食髓知味，便越加霸道任性，想要攫取更多。到最后，便诱着她丢掉神智，心甘情愿地落入陷阱。
他的指腹细细摩挲着她的下颌的软肉，安慰她的慌乱。
但这吻却越来越蛮横，甚至带着惩罚的意味。
他闯开城门，便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让人退无可退。
叶清的睫毛被水雾打湿，微微颤抖着。氧气在胸腔一点点耗尽，她却无法让这场沉沦停下来。
她知道江司越在生气。吃醋或许有，但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因素。
而是因为看到她睡不好觉，看到她吃药，却无能为力。他做了很多，却仍旧无能为力。
她主动吻他，既有哄他开心的意思，也想他不要被她无形的消极情绪所影响。可这一吻，也有她的私心。她对江司越的贪恋，远比她自己想象得要更深——这是她经过理性分析得出来。
理性吗……或许也没那么冠冕堂皇。
就只是喜欢，只是贪婪地想要更多。
“唔……”
片刻的跑神，引起了他的埋怨，便又更紧地搂住她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咬着她的唇不肯放过。
缠绵缱绻，云里雾里，直到她败下阵来，晕晕乎乎的时候，他才喘息着放开她。
“清儿。”他呼吸低沉而凌乱，喷洒在她耳边，引得她愈发腿软得站不稳，“再有下次招惹我……就不饶你了。”
江司越把她按进自己怀里。叶清的耳朵便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
“这水越搅越浑，让人头疼啊。”
秦芸盯着手里的资料，已经有三家分公司因为税务问题，被查封了。
“江司越再留着，是不是显得我太心软了。”
她掀起慵懒而冷漠的眸子，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欣赏着自己的刚刚的手笔。
他的衬衫有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血红已经染透了衬衫，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她喜欢这种味道，似乎像一种兴奋剂，刺激着她的神经。准确地说，凌虐，能给她带来一种舒畅的快感。
看似雍容华贵，优雅近人，实则一颦一笑下，是一副嗜血的蛇蝎心肠。
然而今天她打得再狠，沈希茗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反而魂不守舍的样子。
此时秦芸和他说话，他完全没有听见，眼神空洞呆滞。
秦芸把文件甩在了桌子上，讥诮道：“看来沈总，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沈希茗猛然回神：“昂？”
秦芸蹙眉，淡漠地盯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
沈希茗清清嗓子，低声说：“您想怎么做？”
之所以叫他沈总，是因为秦芸把股权转给了沈希茗，现在乐秸最大的股东，变成了沈希茗。cEo的职位之前还空着，现在便由他顺理成章地接手了。
如今他也不仅仅是大众眼前的明星了，更是乐秸的董事长。当然，这一切都出自于秦芸的手笔。
秦芸察觉到沈希茗的端倪，却也不以为然。因为沈希茗的一切，是她给的。只要她想收回，随时都可以。他只能听秦芸的，按照秦芸的意思去办事，才能继续披着这身光鲜亮丽的皮，生存下去。否则，也和蝼蚁无异。
“你既然喜欢囡囡，那我就让她做你妻子，如何？”
沈希茗一懵，竟实事求是地说道：“我现在，不喜欢她了。”
秦芸眼底阴暗起来，宛然一笑，顺着问道：“那你喜欢谁啊？”
“我——”沈希茗眨眨眼，抿了一下嘴，“……”
“那个帮你上药的人？”
他不说，秦芸可以替他说：“可惜她仔细帮你上了药，如今又因为你不听话，白费了功夫。”
秦芸一语道破，毫不含糊。原本是想让他脱了一副，再打。可看到他身上有药水的味道，她便觉得自己的艺术品，被人随便涂改。有一种被挑衅的感觉。
便又让他穿上衣服，只是打得更狠了。本以为他会可怜狼狈地，和以前一样，像条狗一样倒在她面前苟延残喘，可是他反而有些麻木，甚至是无动于衷。
“药是我自己上的。因为一个月后的试镜要裸上半身。”
秦芸讥讽地叹了口气。如此拙劣的小孩子谎话，竟也说得出口。
“谁——”秦芸慵懒地审视着沈希茗，眼眸森冷如寒夜。
“小美，小花，小莉……啧——”沈希茗越说越躁，“养着玩儿的女人，我哪记得清楚！”
他表现出一种被戳破秘密后，不耐烦，尴尬不安，甚至恼羞成怒的样子。
秦芸轻笑一声。
这声笑，沈希茗琢磨不透。半信半疑，还是根本不信，懒得和他计较。
“最好别拿你半斤八两的演技糊弄我。撒谎，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希茗顺从：“我若撒谎，还能活着站在您面前么？”
“也是。”不过，有一点她不否认，轻嗤：“男人啊，左右就剩这点出息了，能有几个干净的。”
沈希茗心里绷紧的弦暗暗松了一分。
“可是，我不太相信你了。”秦芸压低声线，“怎么办？”
沈希茗心里一沉，笑道：“您怀疑我的忠心，未免太伤感情了吧？如今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一荣俱荣。”
“你记得就好。但话却不完全对。”秦芸纠正，“有你，我可荣；无你，我仍可荣。你可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啊……哈哈哈，不会以为自己穿上龙袍，就真的是太子了吧！叫你一声沈总，你就和我们这些人一样了？哈哈哈！我觉得你也不会蠢到这种程度的吧！”
她肆意笑着：“沙子就是沙子，就算是掺杂金子堆里，也还是沙子。会有什么不同吗？”
沈希茗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
“想证明你的忠心，嘴上说可不够。”秦芸笑得妩媚，“对吧？”
沈希茗欣然一笑，显然不惧她的试探。
“当然。”
她站起身，走到沈希铭面前：“沈总。”
她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抚过他胸前因鞭痕而毁掉的衣服，停在了裂开的伤口上，面不改色地微微屈指，抠嵌进了血肉里。
红色美甲晶亮而干净，镶了白色的珍珠，华贵而鲜亮。可白色珍珠也瞬间血红了。
肌肉撕裂的声音，细微却很刺耳。
沈希铭眉心微动，额头渗出了冷汗，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容没有半分翕动。
被扣烂的伤口，是在红色赛场休息室里，倪月帮他消过毒，涂过药膏的一处伤口。
血的味道已经掩盖了药膏的气味了。
“你的血，比我想象得要干净。”
直到血腥味完全堙没了药味，她才不紧不慢地抽出血淋淋的手，在他已经破烂的衣服上擦了擦。
他这件衬衫已然是烂得不能再穿了，说白了，这已经不能称为一件衬衫了，而是一块报废的布料。索性这件衬衫面料价值不菲，就算再烂，当做一块擦手的抹布也尚且能发挥剩余的价值。
……
走出门，沈希茗松开了攥紧的拳头，手心出汗了。
秦芸让他——杀了江司越。
“如此以来，才是真正的——一荣俱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