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很久很久,漫无目的地走。一双本就不合脚的鞋已经磨破了皮肤,根本不足以唤醒麻木。
一阵头痛欲裂,她抖着手去翻包里的药,才想起来药已经吃完了。烦躁愈加浓烈,她狠狠地把包甩在地上,眼眶通红。
她回想着秦芸说的话,有一点不可置否。她确实还在找人。唯一的眉目,竟然还来自一个八字不合的律师。
江司越一口咬定白黎已经死了,他那人捉摸不透。她本想趁他住院的时候,问个仔细。
谁知她再去的时候,人已经提前出院。而公司项目又出现许多紧急问题。各种琐碎的事情让她根本找不出时间去见江司越。
“他死了——”
“你个疯子!”
“死都死了,你还假惺惺什么——”
“是你的自私和恶毒害死了他!”
“你就是个晦气,谁跟在你身边,都要倒血霉!”
叶清呼吸变得不平稳。耳边萦绕着嘈杂的声音。
她恍然觉得,自己也许是在装傻,装作白黎还活着,装作她是在努力寻找他,装作一切都还有希望的样子……
如果白黎还活着,怎么可能一点音讯都没有,就像人间蒸发,从来没存在过。
甚至,也许他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只是她神经错乱产生的幻象。关在神经病院里时,所有的医生都说她需要治疗。因为她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
手腕的手链,是把她拽出死亡深渊的生命线,可现在却又像越缠越紧的枷锁,勒断五脏六腑,嵌入筋骨血肉,生不如死。
她狠狠地要扯断它时,手却又停下了。
入夏的风已经柔软起来了,拂过耳边时酥酥的。
白黎曾满怀虔诚的把它戴到自己的手腕上。
那时她自残过的手腕,伤疤触目惊心。那一串红玛瑙刚好遮蔽了狰狞的疤痕,也抚慰了她破碎的心绪。
“清儿,我……我喜欢你。”
“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她轻轻闭上眼睛,深呼吸时,嗅到空气中树叶,泥土的味道……
耳边嘈杂的声音逐渐平息,风柔软的轻调平息了凌乱的心跳。
叶清抬起手腕,看着那颗红玛瑙。
为了男人……
她自嘲地一笑。
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呢……
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回来,无非是想在试着找找白黎。如果找不到,那也无所留恋了。
——
八岁时,叶清的母亲就因为癌症死了。父亲带回来的女人,几乎都因为忍受不了她,而没能再留下。直到秦芸的出现,她对自己无限包容,百般呵护,无论她如何恶意地竖起自己满身的刺,她都能温柔以待。久而久之,她放下戒备和抵触,甚至开始接纳秦芸。
那时她觉得妈妈也许是对的——总会有人离开,人也总要开始新的生活,接纳新的人,新的事。要变得坚强,乐观,充满希望,才能在成长的百般滋味中,体味到幸福。
所以她不再像个刺猬一样,厌恶别人的善意和亲近;也不再像乌龟一样,缩在壳里把一切拒之门外。
直到父亲和秦芸再婚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人心叵测。
秦芸自此暴露本性,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嫉妒。趁着叶连城出差,把她锁在屋子里,吩咐佣人几天都不准送吃食。
因为秦芸常常会给她穿很紧的束腰裙,总是嫌她太胖。那种裙子穿在身上,她一度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了。
她还太小,不明白秦芸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才讨不得秦芸的喜欢。毕竟,她曾经对自己那么好。
于是她对秦芸提出的要求,总是尽力做到,甚至做得更好。但她没有看到秦芸的笑容,反而换来她变本加厉的针对。
秦芸开始找各种理由来斥责打骂她。腿上,胳膊上常常都是淤青和伤疤。为了不让叶连城发现,秦芸强迫她穿长裤长袖。夏天穿长裙的时候,都要她上身穿一件长衫,遮掩露出来的胳膊。
后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是秦芸想要的。
无论她怎么做,怎么改,秦芸总是在生气,在打骂。
直到有一天,秦芸用软尺打她,实在疼得厉害,便回手挡了一下。那是她第一次反抗。
秦芸被彻底激怒,对她又踢又打。
可长期的饮食不当和恶性减肥,让她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反抗。
她腹部被踹了一角,一阵痉挛就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秦芸仍旧不够解气,方头的高跟鞋向着她的头不管不顾地踹。
当时她只觉得眼睛狠狠刺痛了一下,便在黑漆漆的一片中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
知觉还在,
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
就像走在一座通往绚烂花海的彩虹桥,在一瞬间轰然倒塌,分崩破碎,堕入深渊。
梦醒了。
只剩下无尽的黑。
……
至于白黎……
是命运的馈赠吗……即便如此,也是她亲手弄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