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是说,我不够格?”
“这种废……这个问题,江律师还是留着问别人吧。”叶清绕开他,径直走到了沙发上。
她内心一沉,索性刚刚没有把话说太狠,不然连谈的余地都让她自己亲手断送了。
江司越轻笑,眼神温柔了几分。
“就大小姐一个人来谈,会不会有点危险?”他闲适的拿起酒杯。
叶清很反感他一口一个“大小姐”,听来寻常的语气,总是暗含着淡淡的讽刺。
“叶氏是诚心实意地想要和郭总谈生意,所以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她忽视江司越的戏谑,进入正题,用谈判的口吻说道,“郭总要多少价才肯把这块地卖给叶氏?”
江司越凝视着酒杯,又回问了句无关紧要的话:“叶小姐的手链很别致,不知是从哪得来的?”
她垂眸,看看手腕的红玛瑙,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
不对,是从一开始,他的每一个问题都是废话,只能徒劳的拖延时间。
可眼下她有求于人,纵然再多不满,也都是想想而已。
但叶清也不会知道,前几天江司越和陈严谈合同的时候,也和现在的她一样,很讨厌对风用废话来搪塞。她也不会想到,此时吊儿郎当的江司越,在和别人谈判时是怎样的狠戾杀伐,不留余地。
偏偏到她这儿,收敛了锋芒和杀戾之气,甚至在她目光未及之处,温柔地注视着她。
“老物件,记不清了。但江律师若是喜欢,我托设计师朋友带点新款式。”
“不必麻烦了。”他倾身指了指叶清的放在双膝上的左手,“这个就够了。”
叶清蹙眉,严肃而疑惑。
江司越看懂了她的表情,解释道:“用叶小姐的老物件儿,换这块地皮。”
叶清并没有当真。做生意,在条件没有达到预期时,人总是喜欢卖关子,东扯一句玩笑,西扯一句废话。看似是闲聊逗乐,实则句句都在谈条件。
“江律师玩笑了,不妨有话直说。”
他耸耸肩:“叶小姐误会,我可没开玩笑。”
叶清冷笑一声。他这语气,还真以为这块地是被他买下了呢。
“郭老想要手链,还是江律师想要?”
“反正交换的东西是一样的,何必在意交换的人是谁?”他尾音慵懒,“再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叶小姐怎样算,这桩生意都不亏。”
他盯着那条手链,即便光线暗淡的房间,仍然能看清红玛瑙熠熠的微亮,不似钻石耀眼,不比珍珠雍容,而是透着一种很温润的光泽。
“既然是旧东西,送人也不合适。”叶清语气淡淡,“江律师若实在喜欢,我过几天亲自去欧洲带几样品类更好的送给你。”
江司越轻笑,听不出是讥讽,还是欣然。
“若我就要叶小姐手里的呢?”
叶清暗暗攥了攥手。
手链上的红玛瑙,她已经戴在手上八年了。这颗珠子曾是一串完整的红手链。可惜手链被扯断了,红玛瑙洒落一地,她趁机藏在手心一颗,才留下的。
也许她的微表情,早已暴露了这手链对她的重要性;亦或江司越一时兴起,想拿去玩玩儿。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手链作为筹码交换出去。
江司越凝视片刻,她也沉默了片刻。
她喉咙发紧,抿了抿嘴唇,清冷的脸上浮现了隐隐的不安。
再笑时,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柔:“实不相瞒,这手链是我家男人送的。”
这娇柔,不知是真是假,却并不让人腻烦乏味。
我家男人……
江司越轻哼了一声,仔细听的话,尾音藏着几分愉悦。
“叶小姐结婚了?”
他倒满叶清的酒杯。一个高脚杯,倒得酒都快溢出来了。意思不言而喻。
她欣然一笑:“还不够明显?”
叶清的聪慧在于,把问题抛回去,既回答了对方的困惑,也给自己留了余地。
值得品味的答案,虽然不一定是标准答案,但一定是打断追问的最好答案。
\\\"和谁?\\\"他把酒推到了她面前,眼神聚焦到叶清的手链,语气试探,“他?”
她轻轻挑眉一笑,眼里有柔软的光亮,像星星一样。她眼神坚韧而笃定,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如果不是他知道真相,大概就真的相信了。
相信了她,真的结婚了。
江司越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举起了酒杯。
“那这杯,算我敬叶小姐的喜酒了。”说罢,便一饮而尽。
他和她,坐在对立面,却相视而笑,似乎有一种默契在维持着磁场的平衡。
但叶清明白,暗涛总是在平静的湖底汹涌。他有什么立场来敬自己。他们的交情,浅薄得不如一张纸。况且他只不过是郭谨然的手下,要敬也轮不到他。冠冕堂皇!她垂眸看向酒瓶,度数很高,这满满一杯下肚,胃穿孔是有保障的。可如若不喝,谈判也就没法进行。
她温雅一笑:“谢谢江律师美意。”
叶清倾身要拿起酒杯。却被另一股遒劲的力先行扣住了杯口。
她手顿在空中,不由得怔了怔。
“大家都挺忙的,谈正事吧。”
这人的行事做派,难以琢磨,甚至有种凭心情做事的感觉。江司越也许是对那个不言而喻的答案很满意,也许单纯只是赶时间。
有一点,她很清楚,他们都在试探对方,甚至含有挑衅的成分。
但很奇怪,这是她谈过最安静的一场生意。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污言秽语。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问一答。
不知是他的习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江司越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般温柔,声线稳重而富有磁性。和她说起话来,不急不燥,甚至有几分轻哄的意味……
这种反差使得叶清心生困惑。
“这块地,可以暂时借给叶氏以解燃眉之急,但壹恒不会卖掉产权。如果叶氏肯接受,便签了我带的这份合同。”
他拿出自己带的那份:“如果叶氏有更好的选择,也可以不签。”
叶清蹙眉,抬起了头:“你要叶氏的股份?”
江司越轻挑眉稍,眼底的深意晦暗不明。
“不错。”
…………
“砰——”
骨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沉重而生硬。
江司越被人架着胳膊,提进办公室,扔在了地上,就像丢一个破木偶似的,毫无怜惜。
“咳咳——”他胸腔涌起一股血腥味,痉挛的剧痛让他不得不蜷缩在地上。
缓了片刻,他撑着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
“谢……谢师父手下留情。”江司越捂着胸口的剧痛,踉跄地站好。
郭谨然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檀木桌,威严感挤压着空气。
镜框后的眼神深邃,将戾气不露破绽地隐匿在平静之下。
“不小心也就罢了,你还主动招惹,好大的本事。”
江司越执行任务深陷危局,被叶氏的千金救了命是意料之外。可之后,也就是他和叶清在律所见面那天,他的车翻进了湖里,对方刻意没有置他于死地,更像是一种恐吓。
没过几天,林毅白突然登门拜访,给郭谨然赔罪。
无缘无故,郭谨然不知赔得是哪门子罪。
明言暗语间,郭谨然才知道,林毅白的妹妹,叶氏千金,被他的徒弟勾了魂。
事儿没办好,又想树新敌。
林家在南城的势头不小,能亲自找上门来,已经算是给了体面。
江司越沉了沉气息:“壹恒一直在和叶氏合作,我配合他们做了一个采访。”
“采访?”郭谨然冷笑,“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接采访。”
“昨天的事,你又怎么解释?”
他派江司越去谈,是希望叶氏给出一个满意的价格。可这谈着谈着,钱没谈下来,地皮倒是先借出去了。
“救了你一命,就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