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去,少女上半身长满了倒立飘摇的触手。
男孩侧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那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女孩”。
少女蹲下身子,从身上伸出一条触手,而那条伸出的触手,竟在眨眼间变化成了一只稚嫩的小手。
小手放在男孩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
“小狗乖,小狗乖~”
话音从男孩面前传来,但整个空间里,虽只有两个生物,传入男孩耳中的,却是一群小女娃娃的嬉笑歌谣声。
“小狗乖,小狗乖~耷拉耳朵脑袋歪……”
少女驱使着小手轻轻叩响男孩的头,下一秒……
咔嚓——
她的手指突然变成了尖刺,声响间便扎穿了男孩的脑袋。
紧接着,女孩又伸出一条黏腻的小触手,轻轻从被扎穿的头颅侧面,粘起几张,附着在尖刺上的精神纸屑。
一群小女娃娃的声音响起,肆意回响在漆黑的山谷底,令人毛骨悚然。
“看起来,还没有清理干净呢~”
男孩瞳孔微微一震,那残存在亿万精神碎屑中的一片意志,发了疯似的支配着他的身体,驱使着男孩疯狂逃跑。
“跑?跑得掉吗?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少女走的很慢,男孩跑的很快。
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从未变过。
男孩跑进一片黑森林,他蹲在草丛里,背靠着树干,惊恐地捂住嘴巴,压制着喘息的声音。
持续的奔跑让他嗓子干的想呕吐,男孩体内气血疯狂翻涌,他的视线中有无数黑灰色的麻点闪烁着,即使睁着眼睛,也如同紧闭一般。
眩晕感,恐慌感,如鬼影缠身一般恐怖,令他摸不清楚,这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他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整片漆黑如渊的森林里,只有娇甜可怖的少女猎人,与一颗温热跳动的猎物心脏。
“藏?藏得住吗?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少女的脚步逐渐逼近,祂的裙摆被枝梢拖划,那件穿在祂身上的干净粉裙,在走过草丛时被墨枝划烂,涂满了漆黑的炭色。
少女的双脚踩过男孩手臂边的泥巴地,此时此刻,任凭这双小脚如何白皙娇嫩,男孩也无心无胆扭头去看。
因为他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万一,它连接着一颗涂血可怖的鬼头呢?
万一,它连接着那些令人恶心反胃的触手呢?
在他思考的时间里,少女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祂似乎并没有发现男孩。
可越是安静,男孩就越是害怕,他怕女孩会从哪个阴暗的角落突然出现,将他杀死。
然而,并没有,男孩谨慎地等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直到彻底确认少女不会再回来,他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他抬头时,却发现……
少女正坐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摇晃着两只小脚丫。
“小狗真笨~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男孩的心脏骤然停了一秒,他不再想逃了,因为那残存的可悲希望,已经被绝望彻彻底底的抹杀掉了。
少女打了个响指。
呲——
男孩被触手竖切成了两片,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吐出无数棉絮,有些不明所以。
而此时,少女也褪去所有触手,露出了原本的样貌。
男孩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那是……娘!”
“娘!”
他大声地呼喊着,用力投进母亲的怀抱,久违的温暖袭面而来。
男孩哭了,他自认为自己很坚强,熬过了生与死,熬过了轮回,熬过了一切苦难的煎熬。
他自认为,自己不会再哭,不会再因这残苛世道落下一滴眼泪。
但……所有的孩子却都不例外,在母亲身边,你,总还是一个孩子。
男孩呜咽着,颤抖着,他死死地抱住母亲,嚎啕大哭:
“娘!你,你告诉我……告诉孩儿,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母亲身后的光辉很亮,让他感到有些刺眼,无法直视。
“我的孩子,只有当你经历过三次轮回,才能洗清身上沾染的邪气,与罪孽啊……”
母亲的声音十分慈爱亲切,这句话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忽略了因果与轮回,穿透了重生与死亡。
如同一支利箭,击碎了一层又一层梦境的玻璃板,直扎男孩最脆弱的心田。
“邪气?罪孽?”
……
“醒来吧,我的孩子……”
男孩再一次穿过轮回隧道,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与希望。
白光梦流为他冲洗掉了身上的泥泞与污渍,纯粹圣洁到极致的肌肤,就如同他新的人生一般,明澈耀眼。
……
“哥,你醒醒啊,哥!你别再往前走了,求求你了!”
男孩的瞳孔重新焕发色彩,他醒来后,率先感受到左臂传来了剧烈的晃动,他有些不明所以。
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房檐,只差一步,就要坠落楼下。
男孩猛惊,他的身体本能地做出后仰的反应,这才免去一劫。
“哎哟~你这个小娃,咋这不让人省心嘞!”
此时的楼梯口,一个妇人艰难地迈起大腿,架势准备爬上房顶。
“王大婶,还好哥他这次醒的及时,他要是没醒过来,只怕我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不是我说,老哥啊,你到底发的什么疯啊!我这才一会没盯你,你就又跑到房顶上了,还死抓着我的手不放。”
男孩抬起自己的双手,愣住了。
自己疯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是死了吗?
清醒过来后,男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捏住弟弟的肩膀,瞪着眼睛厉声质问道:
“爹呢!娘呢?”
怎料弟弟却将他一把推开,朝王大婶看去,指着哥哥眉毛,做起了痛苦的表情。
“没救了,没救了!爹娘都死多少年了!”
男孩心头一惊,紧接着又问:“那现在……是什么时间?”
“哎呦我的哥哥啊,你一天能疯八遍,你自己抬头看看,那么大的太阳,你不嫌晒吗?”
男孩抬头一看,果然,正午的太阳当空照。
“不对,明明是夜晚才对啊,爹不是给我们买了凉席吗?你刚才不是还在这睡觉吗?”
哥哥仍然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早已分不清虚假现实,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出疑问。
此时,王大婶也在弟弟的帮助下,艰难爬上了房顶。
“你这疯娃子,今天又发的什么病,还好你弟弟叫的响亮,我在那院刚好听见,就赶紧跑了过来,还好是赶上了。”
“今天我要是没能及时赶来,让你们两兄弟死了,我这当婶子的,可要睡不好觉喽!”
耳听长辈的关心,男孩感到有些愧疚,他走到王婶面前,准备道谢,但还没开口,弟弟就叉腰训起了哥哥。
“哥!不是说过,要注意点干净吗!你看看你刚才走路的时候,又蹭到那些柴堆了。”
“咱们的衣服都是王大婶洗的,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