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正厅。
厅前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闷棍声,以及男人凄厉的讨饶声。
那名与曲三接耳的奴仆,被摁在厅前的椿櫈上,由孟管家亲自监督行仗刑。
厅里,李婉与李怀江坐于上首的位置,之秋与怀溪坐在下首两侧,四人脸色都不太好。
曲氏与朱锦秀母女俩身边跟着孙娘与槐夏、仲夏,母女二人已然没了先前的气焰。
而曲氏的心腹曲三,仍是被麻绳捆着,摁跪在曲氏母女俩的身前,嘴里堵着破布,只能发出唔咽的声音。
今个府里大喜之日,竟还生出这般妖蛾子,府里下人无不紧着皮,深怕触及哪位主子的霉头。
李婉端起桌几上的茶盏,用盏盖轻轻拨弄着茶叶子,悠悠抿了口。
似有若无地撩起眼皮,睨了眼曲氏时而惊恐,时而怨怼的目光。
他们在等,等朱藩镇从亲王府席宴上前来领人。
这时,门房小厮匆匆来报,“老爷,夫人,朱府来人了。”
李怀江撩眼,道“哦~,不是藩镇大人亲自来?”
朱府来人,而不是藩镇大人来,小厮的话倒不禁让李怀江夫妻二人觉得玩味。
曲氏心头暗恨地瞅着这两夫妻,他们眼中的嘲弄不要太明显。
朱刈那狗男人,都什么时候,怎的只顾得吃酒,连妻女都不要的。
“传。”
“是,老爷。”
很快,门房小厮领着一名身穿飞鱼服,腰间配刀的中年男子前来,其身后还跟了一名像是下属的男子。
曲氏看见来人,眼底瞬间迸出隐忍的屈辱,眼眶红了又红,好不可怜。
李婉观察入微,曲氏与中年男人的眉来眼去,很不寻常。
当目光放到男人的脸上时,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男人瞧着四旬有余,方脸宽唇,小眼塌鼻,鼻子下还留了两撮山羊胡,那双眼睛小而精明,瞧着便是个不简单的。
裴纪上前拱了拱手,“李大人,卑职裴纪奉藩镇大人之命,前来府上接上太太、姑娘回府。”
李怀江闻言,嘴角冷笑,将茶盏放回桌几上。
“哦,本官听说藩镇大人在亲王府赴宴,怎的,藩镇大人莫不是瞧不上我李家小门小户,故而随意打发个人前来。”
裴纪眉头略动,脸上扬笑“让李大人见笑了,藩大人属实抽不开身,知道太太在府上叨扰的,特命属下速速前来接应回府。”
“呵~”
裴纪话音方落,便听见女人一记刺耳的冷笑,抬眼就见上首端庄的妇人。
眼眸不由微微一颤,故而猜出李婉的身份。
“藩大人果真是好大的官威,自家妻女在他人府上生事,以为胡乱打发个人前来,我们李府就轻易放人了?”
李婉鄙夷的语气,不禁让曲氏眼底露出一抹狠戾。
她不喜自己的男人被外人看低,尤其是李氏。
捕捉到曲氏眼底的寒光,李婉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其身旁的朱锦秀身上。
朱锦秀噔时吓得垂下红肿的脸颊,攥着母亲的袖子紧了又紧。
面对嘲弄,裴纪倒是沉得住气,不急不徐地拱手道,“回李夫人的话,卑职乃在藩镇大人部下任职司马军职。”
下首的怀溪闻言,不由嗤笑,玩味地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官,不过就是管几匹军骑的,说难听点便是寻常人家打理马厩的奴仆罢了。”
怀溪诛心的话,不禁让裴纪脸上的笑容僵滞,曲氏更是怨毒地瞪向怀溪。
李婉抬起手帕掩了掩嘴角边的笑意,再次注意到曲氏对裴纪的在意。
李婉心里不由感慨,饶有意味地与李怀江互视一眼。
她都品出来的事,相信李怀江同样品得出来。
裴纪不是没注意到上首二人的眼神交流,一股子莫明的危机陡然而起,此地不宜久留,需得尽快把妻女带走才是。
“让李大人,李夫人见笑了,藩镇大人让卑职传话,明日定当亲自过府与李大人赔罪。”
李怀江压了压嘴角边的笑意,清了清嗓,道“既如此,便有劳裴大人了。”
[裴大人]三他字,李怀江咬得尤其清明,听在人的耳朵里别有一番意味。
裴纪隐忍地拱了拱手,点头“谢李大人宽宥。”
目送裴纪将人带走的背影,李婉甚至注意到曲氏努力隐忍亲近裴纪的心思,朱藩镇头上那片草原,好绿。
曲三同样被带走,今日是这事,即然朱藩镇已经知道,他们不怕朱家不认这笔账。
此时,孟管家走进正厅,拱手道。
“老爷,夫人,五十板已行完。”
李怀江点头,“可还有气?”
“回老爷的话,还有口气吊着,瞧着神智还是醒着的。”
“倒是耐打。”
李婉笑道,“怎么说,也是曾上过战场的将士。”
此奴仆正是当初亲王府拔来的下人之一,李婉说着,起身。
李怀江见状,也随媳妇款步来到厅门前,望着趴在椿櫈上奄奄一息的奴仆。
“枉你曾是保家卫国的兵将,竟为了区区小利,倒戈外府,是以为我李府治不了亲王府的人不成?”
奴仆张了张口,吐了口血出来“夫人~,小人~小人知错~”
这时,十一从府外回来。
“大人,夫人,此人背景已查实,在此之前,他与曲家并无往来关系。”
“只是此人长年流连城内几家地下赌坊,欠下不少的银子钱。”
夫妻二人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懂的,打磕睡就有人递枕头,对于赌徒而言,什么忠心,什么亲情,早已荡然无存。
李婉“把人先关起来,若两日后还活着,寻了牙人打发就是。”
孟管家,“是,夫人。”
说罢,当即挥手让其余家奴将人拖走。
李怀江悠悠叹了口气,牵过媳妇的手,“走吧,去院里看看笙哥儿。”
“好。”
今日府里的吃食、酒水并未有问题,铭笙之所以会中了那迷药,是因为后面喝的茶水,经过方才那名奴仆动了手脚。
多年来,府里一应下人从未生起背主的歪心思,书荣一时大意,才上了那人的道。
书荣知道,今日之事自己定是逃不脱老爷、夫人的责罚,小伙子只求当下能伺候在公子身边,待公子醒来后,再主动领罚。
孩子近身的奴仆犯如此大错,李婉不生气是假的,想着今日是家里两位姑娘出嫁的喜日,再者书荣跟了铭笙多年,亦是个忠心的,所以,衡量之下仅罚了其半年的月例。
为此,书荣及其在府内当差的老子娘,好不感激涕零地叩肿了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