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沉默了。其实,与朝廷议和,是他一个人的突发奇想,众将都不知。而他自己,也在两可之间。
最初加入起义军的队伍,李自成没有太大的理想,一是为逃避官司,二是想吃饱饭。
结果也不知怎的,起义队伍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他也逐步升为头领,更在高迎祥死后被推为闯王。
没奈何,他只得带着兄弟们与明军拼杀,数次身临绝境,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打到大明都城之下,他只有一个感觉,累。
累得都不想打了,鬼使神差地派人与朝廷议和。
还以为大明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谁知他却答应了。那自己又该当如何?反悔,不像个男人;接受了,总觉得其中有诈。
老朱家不是向来不议和、不割地的么?当年正统皇帝被掳走,朝廷都没退让,另选了个皇帝。怎么现在突然软了?
他哪里知道,朱由检是被七杀所描绘的未来吓到了,宁愿先跟他低头,收拾完建奴再来收拾他。
正为难着,忽听小兵来报:“禀告大王,刘将军、两位军师到!”
李自成忙道:“快请!”
牛金星之前也在帅帐喝酒,只是酒量不行,早早回去歇着了。李岩则是受了排挤,喝酒没人叫他,也睡得早。
因而两人都不知道大明皇帝深夜到访。
但刘宗敏爬起来后,深觉兹事体大,怕李自成一个人应付不来,赶紧去请两位军师。
三人进帐,刘宗敏尤可,已经见过,牛金星和李岩都为七杀的容色所震慑,呆了一呆,暗赞一声好相貌,然后对朱由检行礼。
李自成转述完和议的内容,牛金星大力反对:“大王,不可!”
七杀:“哦,为何不可?”
牛金星承认她是个少见的美人,但美人也不能干政,沉声道:“这是我大顺之事,不劳公主动问。”
七杀:“大顺的事,大顺王都做不了主,还得你同意么?”
这话的挑拨意味太浓,李自成苦笑:“公主不必离间。我与牛军师都是为了大顺。”
七杀:“敢问牛军师,为何不能休战?非得尸横遍野,两败俱伤才如你心意么?”
李自成的惨败,牛金星要负很大的责任。此人嫉贤妒能,热衷权术,一心要当开国功勋,进京后别的先不管,只顾着劝李自成登基为帝,又兴冲冲的教习登极仪式,从中体会到无穷的快乐。
吴三桂便是以李自成僭越登基为借口,引清军入关。
此举也让众多大明子民站到了李自成的对立面,主动清剿起义军,甚至与清军联合。
这就是不会玩政治的坏处,太早称帝,吃相难看,引群起而攻之。
李自成被杀后,牛金星带着儿子牛佺火速投靠清廷,牛佺当了黄州知府,牛金星也想当官,但他名声太差,清廷不敢给他职务。
所以七杀早已料到牛金星会反对,若是议和,李自成当了靖宁王,他牛金星就只是藩王的属臣,哪有当开国功臣来得风光。
牛金星不理七杀,急切地对李自成道:“大王,江山唾手可得,您可不能犯糊涂啊!”
这等悖逆之言,别说朱由检,王承恩都听不下去了,怒斥道:“好个大胆的逆贼,说什么江山可得,南边儿可还在咱们手里!”
说完,王承恩下意识向七杀靠近一点。
陛下英明神武,但公主似乎更能给他安全感。
牛金星怒道:“一介阉人也敢大放厥词,刘将军!”
义军从上到下都厌恶太监,他们一路行来,杀的太监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了。尤其刘宗敏,太监到他手里就是个死。
刘宗敏犹豫了一下,没动。
怕被长平公主再踢出去。
牛金星:?
王承恩:呵!
朱由检自恃身份,不与牛金星争执,只跟李自成说话:“李王,你意下如何?”
李自成还是不能决定。
七杀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李岩:“李军师,你有何高见?”
李自成阵营中,李岩是最有远见的。他劝李自成“尊贤礼士、除暴恤民”,又劝李自成“假行仁义,禁兵淫杀,收人心以图大事”。
“开了大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这种传唱度极高的歌谣就是他编写宣传的。起义军发展越来越好,有他极大的功劳。
进京之后,李岩又分析局势,说现在还不到享福的时候,劝李自成严肃军纪、招抚吴三桂父子,不忙着称帝。
这都是很明智的建议。但牛金星、刘宗敏等人沉浸在胜利的锣鼓声中,认为他故意唱衰义军,对他很有意见。
李自成不知什么原因,也没听他的,只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