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外有棵梧桐树,不知年龄几何,长得十分粗壮,夜风扫过,树叶纷纷落下,似翩翩起舞的蝴蝶。
君则穿了一身月牙白锦袍,干净无尘,姿势闲适地立在树下。
几片梧桐叶随风飘落在肩头,他却仿若无觉,视线穿过大开的窗子,望着里面趴在桌上静静睡去的少女。
这一瞬间,整个天地间仿佛静谧了下来,只余耳边徐徐吹动的夜风,吹落了肩头的梧桐叶,也吹散了他的心绪……
忽然间,他身形一动,大步迈开,朝那间屋子缓缓走去。
贴在门窗上的符箓似感应到了外人的闯入,瞬间金光大冒,就要将相苏唤醒之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滞住,随即被碾碎化成齑粉,消散在空中。
君则从容不迫地进了屋里,缓步行至桌前,带着一身新雪般的淡淡凉意,看着沉睡中的少女。
少年原本有些冷漠的昳丽眉眼,在这一刻却似乎格外的沉静温和。
凝视片刻,他略一沉吟,忽然便在少女的对面坐下。
桌上的水渍还残余了些,在昏黄的烛光下反射出亮光。他低眉淡淡扫了眼,视线渐渐上移,落在少女枕着胳膊熟睡的脸庞上。
似乎是难得有如此舒适安宁的环境,她这次睡得格外沉,脸上神色静宁而安详。昏黄的烛光落在她脸上,更显得她面孔白皙柔和,柔美如玉。
却在这时,窗外的夜风吹了进来,少女额间碎发被风吹落,拂过面颊,带了些微微的痒意。
熟睡中的少女似被这股痒意惊扰到了一般,下意识地蹙了下秀丽的眉尖。
君则看着,不觉伸出手想要将那缕秀发拂开,长臂一伸,指尖即将落在少女的面颊上时,他微怔了下,突然将手撤了回去。
长臂一挥,那大开的窗户便无声地合上了。
风声,静了。
被风扰乱的心绪,也慢慢归正了。
君则抿着唇移开视线,落下的昏黄烛光在他脸上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显露出几分落寞的神色来。
有些事物,便如那镜花水月里的虚幻景象,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去触碰、去靠近,但越是拨动人心的美好事物,越是虚无缥缈,像指缝间流动的细沙,握得越紧,流逝得越快,让人永远抓不住。
也从来不会属于他。
魔灵说的对,他不该再来这。
君则沉默良久,即将起身离开之时,对面的少女已从睡梦中渐渐苏醒了过来。
“君则……?”相苏揉着惺忪的睡眼,待看清面前坐着的人时,不禁愣住。
君则将要起身的动作微滞,又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儿?”一睁眼就猛地瞧见对面坐了个人,相苏心里着实吓了一跳,问完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去看贴在门窗上的符箓。
果不其然,上面的符箓已经没了……
相苏:“……”
好家伙,几万仙玉就这样没了……
君则见她面露惋惜地盯着对面的门窗看,也不由跟着移开视线去看,想到方才自己那幼稚的行为,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容微微一凝。
“……”君则沉默着撤开视线,过了半响才道:“中品禁制符,挡不住元婴修士。”
相苏便转回头来看他,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什么样的符箓才能挡住元婴修士。”
时至今日,在这碧狼城里,除了那个从未露过面的青斋真人,无人突破元婴之境,因而她这几张符箓在这里绰绰有余。
她这话就是随口一问,原本不指望君则能回答她的问题,却不料对方眉眼一舒,竟平心静气地回答起了她的话来:“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注入到符箓里面发挥其作用,这都是最简单、最低级的符箓。真正高端、威力凶猛的符箓是刻在灵玉上面,也叫玉符。”
“玉符?”相苏不算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了,但见对面的少年轻描淡写地说出玉符这两个字,还是不由得怔了下。
符箓的绘制并不比炼丹简单,甚至难上一层楼。
能做出低级符箓的人,不但修为要达到筑基期以上,还要天赋聪慧,能极其熟练地将天地间的灵气凝聚于一张小小的符纸纹理上,不是易事。
而层次远远高于符箓的玉符,绘制起来更是困难重重。
就连很多修为高深的元婴大能也做不出来。
相苏之前在系统商城里买符箓时,也见过玉符,但比起相同品阶符箓,价格贵了整整四倍!
“没错。”君则看着她,话音不由渐渐轻柔下来,“一般而言,绘制普通符箓是凝聚天地间灵气通过各种笔势描绘出来,从而让符箓具有特殊的能力。自然,玉符也是同理,只不过画符的笔变成了刻刀。”
玉符的绘制难度便在刻刀上。
若是不能一气呵成,绘制玉符的所有材料便被刻刀毁于一旦。因而制作玉符的难度确实比符箓大。
“就好比你绘制的阵法。大成的符箓和阵法是相同的,也就是传说中的殊途同归。只不过一个是大规模的,一个是小规模的。”说完,君则淡淡瞥了眼相苏身前的桌面。
那上面的水渍还没干,隐约可以看出阵法的雏形来,慌得相苏连忙伸手去遮。
在人家背后,偷偷画人家的阵法,还被当场捉住,着实有些尴尬。
但遮了一会,她忽然就意识到,君则既然已经来了,那说不定该看的也早就看光了,再遮下去也无用。
她便讪讪地收回了手。
君则看着,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口中却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能画个雏形出来,确实是不错了。”
这阵法放在元婴修士面前,别说原模原样的画出来,就是看也看不懂其中的纹理线条,以及各种走势。
而她,只看过一次,就凭着记忆中的模糊形象便画出了个大概出来。这样的绘阵天赋,不说有多卓绝不凡,也是难得一见了。
“呵呵……”听着这张淡漠疏离的面孔说出这样夸赞人的话来,相苏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违和,忍不住干笑两声。
笑完,她忽然拿起茶杯,当着君则的面将杯中的水尽数倒在桌面上,“那要不……我重新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