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九菲看到赵小六眼神里划过一丝狡黠的微笑,带着得意与骄傲。
“牛排不错!”赵小六转身拿起刀叉切块牛排,塞进嘴里,边嚼边说:“都不明白,很多中国人一到国外,就开始学外国人,吃个牛排非要像他们一样一成熟,三成熟,有这七成熟吃着舒服吗?!”
“我以为你现在吃一层熟呢!”九菲回到座位看着赵小六说,“没想到跑了那么多地方,也没有改变你的胃。发生在你店内的事情,不解释一下?”
“胃离心那么近,你以为我是那种见异思迁,喜新厌旧的男人嘛?”
“你明明知道,再高级手术也不能改变解剖出大脑的回路语言和意识,所以才敢在这里滔滔不绝,妙词生辉。”
“是吗?”赵小六举着酒杯旋转着,笑了,“想不到在您的眼里我的语言还能这么优美?”
九菲放下手中的刀叉,看着赵小六的眼睛说:“我没说错吧赵老板,怎么样,用您精美的语言就刚才发生在你店内的事情,解释一下吧?”
赵小六喝口酒,重新拿起刀叉,淡淡的说:“一位来吃饭的,钓名沽誉仗势欺客人,因为涉案被警察抓走了,你应该很清楚,难道还需要我来解释吗?不就是想问这个人跟我有没关系吗,我直言告诉你,真的没有,理由就是我看不上他那位市长姐夫,更不用说他了。这下满意吗?”
“理由!”
“理由就是孙瑞强肆意践踏法纪,滥用手中权力,将其异化为捞取政治资本、谋私敛财的工具,而且道德品行败坏,大搞权色、钱色交易等。”
赵小六口中的这些话,九菲不是没有听说过,不知为何就是没人揭发孙瑞强。
九菲喝口酒问:“孙瑞强在为这些年真的没有功劳?”
“肯定有啊,”赵小六抬高声调,“招商引资,大力打造科技商业园都是他的功劳,但他在城市扩建上的那些做法,真的让人有质疑良心边界的触目惊心感觉。就刚才那个袁涛,孙瑞强的小舅子,就是环城路的建设中标者,上次东三环塌陷死了十多人完全就是他们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建设结果。”
九菲摇头叹息:“不知道了吧,那个时候你还在海南,那个项目的中标者是钱坤……”
“钱坤只是个名字,真正操作者就是袁涛。”
“那钱坤跑什么,就因为天上人家的事情?”九菲争辩着。
“他不跑就得坐牢,跑出去还有机会说话。”
九菲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赵小六问:“还没问你前一段时间你和钱坤一起去深圳干什么去了?不是和他之间也有合作吧?”
“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赵小六扬了扬手中的酒杯说,“不出意外,钱坤听到朱四龙市区的消息很快就会回来。”
“你怎么感这么肯定?”
赵小六拿起方巾擦一下嘴,慢慢的说:“袁涛被抓了啊!”
“这人很……”九菲轻微蹙下眉头,压低声音说,“就是他那天晚上在生态疗养院把钱坤的日记本送给我的。”
“你可真沉气,”赵小六头也不抬的说,“不过很荣幸这样的事情你也能分享给我,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那人是我。”
“看来你和王敏杰之间互动不错。”
“我是从钱坤那里知道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也是,”九菲切块牛肉说,“我都忘了你现在和那名叫于芊芊的护士,她小姨挺亲密的。”
“那还不是因为于倩倩和董丽丽交好。”
“你可真能扯?”九菲不屑一顾的说,“以你赵老板的个性要靠近董丽丽并非难事,何必绕那么一个圈子非要攀扯上人家风韵犹存的小姨?”
“这算你对我的盘问吗?”赵小六喝口酒满脸坏笑,“这种感觉真好。”
“自以为是!”
“如果连这点能力都没有了,还怎么转着圈去勾搭女人。”赵小六毫不示弱,“早知道你这么不在意,我当时直接找年轻很多的于芊芊就好了。”
“要不我们投资影视行业吧?”九菲切着牛肉说。
赵小六一愣,撇撇嘴说:“我的无耻你拍出去也会血本无归呢。”
“那就再升一级,”九菲突然严肃的压低声音,“告诉我你哥当初投建的那个制毒点在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是真的不知道。”
“你以为你不说,警察就找不出来吗?”
“你以为我不想他们尽快找出来啊,”赵小六喝口酒说,“或许找到那里才能查出我哥意外的原因。”
这句话,像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九菲心头,她微微一愣,原以为今天能从赵小六身上打探出点什么有效信息,没想到又失败了。
难道他真的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阴暗?
迷茫中,听见有人敲门。
“进来!”赵小六头也不抬。
马春晓进来后看一眼九菲,附在赵小六耳边时被阻止了。
赵小六放下手中的叉子和刀,看一眼马春晓说:“九院长不是别人,有事说吧!”
马春晓见过九菲,刚才猛地进来时没认出。
他听赵小六说完,尴尬的看九菲一眼点点头,重新看着赵小六说:“朱四龙在监狱里干的活是加工外用贴敷膏药。出事当天他们让朱四龙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去仓库搬运中药原料,刚好遇到墙壁倒塌。”
“这么巧?”赵小六看着对面的九菲,眨眨眼说,“其他三个人怎么样?”
“他们有分工,一个人站在货堆上向下送,朱四龙在仓库把送到地面的货物放到滑车上向外往送到仓库门口,在门口的人把货扛起来放到车上,一个人在车上摆货物,活着的人说事先没有任何预兆,朱四龙正弯腰干活时墙壁突然倒塌。”马春晓说。
“死了几个人?”赵小六问。
“他们四个人就朱四龙死了,重伤一个,轻伤一个。”马春晓回答。
赵小六对马春晓朝外摆摆手,继续切着牛肉送进嘴里。
“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九菲不解的问。
赵小六不说话,放下手中的酒杯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
“这样啊,”九菲放下手中的酒杯,盯着赵小六的眼睛问:“不知道赵老板如此热心此事的目的是什么?”
“查出伤害我哥的凶手,撕开那些杀人凶手道貌岸然的伪装。”
听到此,九菲内心下意识的紧了一下:赵小六啊赵小六,你到底死人还是鬼?
“当然更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会改变对我的看法,把我从你的十八层地狱里打捞出来。”
“你这人真的不可救药,不知道有些话会让我们很尴尬吗?如果魏莫以后回来,你这样一如这样不加收敛的胡言乱语,会让她怎么想我们?”
九菲话说完,赵小六好奇的看着她:“你和杨局长两个人一起回你老家,就不怕孩子回来听说?不怕她多想?”
“呵呵,”九菲笑了,“我是成年人,你以为她是你,这点都理解不了,还……”
“是的,”赵小六打断九菲的话,“我知道你现在对那位大护法念念不忘,我不怪你,他的确是位令人钦佩的公安局长,但他并不适合你,知道吗?”
九菲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无法和赵小六交流,也无法理解他每次对自己和杨军的交往阻拦是出于妒意,还是为了转移当下的话题。她不再说话,喝完杯中的酒,起身告辞。
此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暮春夏至之时,繁华落尽,到处都是苍青碧叶,被灯光一照更显茂荣。
九菲步行走了小路。
这里幽静安谧,连路灯也会读透心事。路旁不高的枝头间,盈盈果实萌萌的堆集在一起,宣示着又一年新收获的开启。
想着赵小六对自己紧追不舍的表白言语,九菲决定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杨军和赵小六。
几天后的周末上午,叶兰婷结束了第二个疗程的化疗。
九菲为她办完出院手续把他们送到医院大门外。
早有刘秋琪派的司机在等候。
看他们离去,九菲和刘方相视一笑。
“最近几例手术做的不错,盆腔探查也越来越精准。”九菲开口说。
“谢谢,”刘方微微一笑,“这不都是因为有您在背后坐镇撑腰我才下手大胆。”
“小小年纪,花言巧语……”
“我才不是!”刘方打断九菲一本正经的说,“我最近没事就看您最近几年的手术报告。”
“不错,”九菲拍拍刘方的肩膀说,“作为奖励,下个周末刚好是五一假期,哪天不值班带你去郊外野餐!”
“好啊,”刘方惊喜的看着九菲,“我一直住在医院,你有时间可以随叫我。”
九菲一愣:“你没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吗?”
“是啊,”刘方不好意思的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们两个人手术的缘故,只要看见我进家,就逼我找女朋友结婚,我都在单位住一个两周月了。”
“傻小子,不早说。”九菲想起魏之善以前送给宋雨那套房子一直空着,里面家具一应俱全,看一眼刘芳说,“单位不远处有一套房子一直空着,钥匙在别墅,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拿吧。”
“好啊!”刘方答应着和九菲一起走到九菲车前。
启动前,九菲突然打电话给家政公司,要了五个家政人员打扫别墅。
很久不回来,别墅外的小路已经被青草蔓延,好在物业修剪整齐。
五名家政人员早已在等待,九菲打开房门,问他们从三楼开始向下打扫需要多长时间。
一名身材粗壮的男家政人员从一楼走到三楼,转了一圈下来说:“半个小时。”
九菲对他点点头,站在客厅环视着。
一晃魏之善已经不在三年。
三年时间好漫长,这三年九菲感觉自己每一天都在被不相干却,和自己紧密相联的事情压榨,活得不尽人意却不得不挺直脊梁。三年里自己由一名普通的医院科室主任成长为一名医院院长,眼界开阔的同时心容量也得到提升。
三年来感触最深的就是一位哲学家的话:“我们需要对脚下的土质,有清醒的认知。勿以如此立体的良心自谴,美化一往无前的恶者。勿以恶者遍布地面,而不信天上有不灭的光。”
三年时间不长,别墅客厅玻璃窗外的竹子,已经长得比三层楼还要高。
沉思中,听到门外传来喧哗。
九菲走出去发现保安领着物业管理处的人来了。
原来是自己家玻璃外的那些竹子繁衍太多,已经对周围其他植物有了影响,需要砍去一些。
“那些大的必须砍去,它扎根太深,离房子又太近。”物业人员建议着。
“既然如此,”九菲不解的目光扫视过他们的脸说,“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砍去?”
“这是你们自己家种植的,我们本着负责和保护的原则,事先必须征得你们业主的同意。”一名工作人员解释。
自己种的吗?
九菲想不起来了。
走到外面看看其他邻居,也有啊,但都不大,或许有长大的也早砍去了。
“那好,”九菲对管理人员点头说,“我明天就找人来砍。”
“好啊,如果愿意,我们小区的园林工也可以,而且这些竹子如果你们不需要我们物业可以出钱买走。”
“那还等什么,方便了就开始吧。”九菲笑着对管理人员说。
半个小时候,别墅内的清洁整理完毕,家政人员走出时,外面的园林工已经开始在外面深挖竹子。
已经接近中午,九菲找到钥匙给刘方时,找寻时发现他正在院外车库前的空地上跺脚。
“干嘛呢你?”九菲晃着手中的钥匙,走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