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桐醒来的时候,花柳烟正翘着兰花指在剥冰糖橙。
为了方便剥,她的食指和拇指上的指甲贴片摘了,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中指、无名指、小指三根手指仍贴着甲片,那椭圆形的指甲闪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配上略带傲娇的神情姿态,真像是老佛爷。
洛桐冲花柳烟眨了眨眼,扑哧笑出声来。
花柳烟抬起头,将剥好的橙子放到洛桐掌心里,又将快搁麻了的双腿上下换了换,换了个姿势交叠。
“笑什么?”
“没笑什么。”洛桐一骨碌坐起来,云开雾散地剥下一片橙子吃。
她低下头吃橙子的时候,花柳烟才发现她的眼皮又红又肿。
“谁欺负你了?怎么哭得眼睛也肿了?”花柳烟用拇指抚了抚洛桐的眼皮。
洛桐鼓着嘴,冰糖橙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甜的很。
可是她的目光却黯淡下去。她现在冷静下来,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跟裴青云怄气了。
她不想谈阮飒的话题,说不定花柳烟还不知道阮飒被注射下毒的事。
洛桐调转话头说起了裴青云,她问花柳烟:“裴总这个人怎么样?”
花柳烟手搭在床围上,手指轻敲着床栏,这动作跟裴青云真是如出一辙。
听到这话,她敲击的动作停下来,敏感地看了洛桐一眼。
“你问这个干嘛?”花柳烟的语气有些冷淡。
洛桐当是她忠心护主,忙解释道:“不是。我刚才好像得罪他了。不知道他记不记仇。”
花柳烟哼笑一声,答:“记仇?你这个词用得可不对。”
洛桐天真道:“难道他为人很大度?”
花柳烟笑得越加戏谑。
“他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不要说记仇了,要是谁敢触他的逆鳞,他能分分钟叫人滚蛋。”花柳烟说。
她又不是没有被裴青云这么对待过。
偶尔他心情好的时候,也是对所有的女人都好,雨露均沾的意思。
可要是心情不好起来,那就一点儿笑脸也不给。
洛桐闻言,吓得掌心里的橙子掉在了被子上,这被子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干净的样子。
花柳烟把橙子拾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说:“我再重新给你剥吧?”
洛桐摆摆手,点了点她的指甲说:“你去洗洗手吧。甲片摘了久了,沾上了灰就粘不上去了。”
花柳烟站起来问了句:“真不用?”
洛桐自己从塑料袋里摸出冰糖橙:“我自己剥吧。”
花柳烟便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洗手。
洛桐心不在焉地剥着橙子,心里头却直打鼓,她刚才一定是得罪了裴青云了。
等她出院了,裴青云会怎么收拾她,她真不敢想。
因为心不在焉,她指甲将橙皮抠成了一块块,远看像足球,近看像癞痢头。
洛桐负气地将橙子往边上的茶几上一搁,蜷起膝盖,将下巴垫在膝盖上面,小脸皱成了一团。
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心事重重的洛桐。
护士逗她:“洛小姐,你是不是想隔壁那位啊?”
洛桐抬头看了看护士,她的眼瞳里常掬着一汪水,再加上眼皮红肿着,连护士都觉得她这我见犹怜的模样,着实勾人。
护士怕自己玩笑托大了,万一真把洛桐给惹哭了,可就对不起隔壁那位了。那位老兄也是稍微好了一点,就吵着要找洛桐呢。
这两位当真是现代梁山伯与祝英台啊。
护士走去洛桐床边扶起她,说:“洛小姐。现在呢,你可以去隔壁病房探望病人了。他醒了。”
“真的?”洛桐着急慌忙就甩掉护士的手,下了床来。
护士喊到:“诶~你自己也是个病人。”
“我好啦。我已经全好啦。”洛桐小跑着闯进了隔壁。
阮飒正在服药,听到洛桐的声音,一把药直接吞了进去,狂灌了两口水。他才不要被她看到自己药罐子的模样。
但他吐了那么多,整个人都微微脱水了,现在一下冲进去那么多水,干涸的嗓子也受不住呀,又是痛苦地咳嗽了一阵。
医生拍了拍他的后背。
洛桐进了病房,正看见弓着背对着呕吐皿狂咳的阮飒,她又内疚了。
她咬着嘴唇,刚才那一点激动和兴奋又立即化作了一汪眼泪,就从病房门口走到床畔那点路,她已经是梨花带雨了。
阮飒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转身看到这样的洛桐,他心疼死了,朝洛桐张开了怀抱。
洛桐一下子便扑进了阮飒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
两个人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战友,又像是生死相随的爱人,更像是难舍难分的菟丝花和龙眼树。
医生心里啧啧两声,本来还想叮嘱些康复注意事项什么的,可现在他立即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了。
医生推出门去,碰见花柳烟,花柳烟正因找不到洛桐,想去阮飒病房看看。
医生立刻对她摆了摆手,又笑着做了个拇指相对的动作。
花柳烟看懂那意思了,这个手势表示两人正在亲热,外人免入。
她也跟着笑了笑,转去洛桐那间病房戴上假指甲,又背上挎包,转头看到洛桐剥成了癞痢头的橙子,摇了摇头。
这个姑娘确实招人疼。这值得她们干这一行的好好学一学。
花柳烟倏然想起自己在裴青云面前做过的那件错事,觉得自己当初要是没那么蠢就好了。
她那时才十八九,十六岁进欢场陪唱,是整个夜总会里最漂亮、最年轻,也最得宠的公主。
裴青云那时候是处处护着她的,客人要带她出台,裴青云是坚决不让的,对外都说是自己的女人。
可她还真以为是他的女人了?就恃宠而骄了?
有一回,有个胖子想找她陪唱,她看着他肥头大耳的油腻样,心里一百个不乐意,摆起了架子,客人告状到妈妈桑那里去。
妈妈桑当着那胖子的面骂了她两句,她当晚不情不愿又不得不陪着笑脸陪了酒,结束后,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她万万不该的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重要,对自己下了狠手将大腿掐的青一块紫一块,洗完澡后穿着吊带睡裙在裴青云面前勾引他,当他往上推着裙摆,露出伤痕的时候,他的眼神都变了。
那一刻,花柳烟已经后悔了。
可来不及了,裴青云大发雷霆,问:“谁干的?”
花柳烟骑虎难下,只好将一盆脏水泼在胖子身上。
后来,她听说,胖子被打断了一条腿。
再后来……
花柳烟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才没有掉出来。
再后来,裴青云再也没有拿正眼瞧她。
因为,他最恨别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