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您当年是怎么爱上洛桐的母亲的?”
有些话喝了酒才能说,齐寓想,有些话还得别人问了才有机会说。
洛闻舟看齐寓,反问:“我女儿漂亮吧?”
齐寓说:“漂亮。但我看上她不仅仅因为这个。”
“那因为什么?”洛闻舟问。
“因为她身上刚好有我需要的东西。就是那种面对一切都好奇、热情、纯真的东西。”
齐寓挑了块芝士放在苏打饼干上吃下去。
芝士和红酒的味道向来是般配的。
洛闻舟说:“我懂你说的意思。因为我也曾因为这种东西而心动。”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笑,碰了杯。
“洛桐的母亲是什么性格?”齐寓问。
“她性格像天使,没惹过俗尘的那种。那时候她是我的学生,画画很好,艺术鉴赏力更好,憧憬浪漫和美好。她看我的眼神让我拒绝不了。”洛闻舟说。
说完,他摇摇头,手指向后梳了一下头发,眼神已完全被回忆侵占:“不是找借口,是真的拒绝不了。我明知道她晚上约我到画室,我不该去的。但是她眼睛里含着水,看着我,好像只要我说不去,那眼里的水就要决堤了。于是,我去了……现在想来,那段日子是很美好的,就算在旁人眼里是错误……那也是美丽的错误。”
很难相信一个快六十岁的人口中会说出这样感性的话。
洛闻舟年轻时如何,齐寓大概猜得到了。
“大概学艺术的人大多都有些感情用事。”齐寓自言自语了一句。
情绪到了,很难控制自己不做出格的事。
虽然在艺术家的眼里,那也并不能算是出格。
他们脑子里想的是,谁规定了人只有一种活法?
以爱的名义,追逐着自己的本心。
那确实美好。
齐寓想到了洛桐,也摇头笑笑。
每个人都如此,这世界乱套了。
偏偏他们这些个都如此。
……
喝着酒,吃着坚果,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行政酒廊到点也要打烊了。
齐寓送走洛闻舟,踱步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路上他都在想着洛闻舟说的“我太懦弱了,我该早一点去找小佟,我的人生错过了整整十年,如果早一点去,小佟也不会不肯原谅我,说那些狠心的话”……
齐寓双手插在裤袋里,低着头走路,晚上人思维涣散容易放松了戒备,一路走进长廊,出了电梯在玄关,他遇见了阮雄。
阮雄在电梯口打电话,现在是深夜了,不过他看上去很精神,说着英文。
齐寓听到两句,大意是说,让律师草拟文件,对拒绝游客入境的海关部门,提出起诉。
齐寓停在玄关,转头看窗外,有意等他挂掉电话,一边思忖着如何套近乎,是不是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的时候,阮雄抱着手臂挂掉了电话,齐寓回头对上阮雄意味深长的目光,他隔空勾着唇角冲他笑笑:“齐寓?”
齐寓心里意外,他们之前可没什么交集。
“我认识你,不过你不认识我。”阮雄说,“你和十年前模样没什么变化。”
齐寓刷开房门:“进去坐坐。”
阮雄哈哈一笑:“还头一回一个男人请我进房间坐坐。”
齐寓也笑笑:“我也是第一次请一个男人进房间坐坐。”
说的是荤笑话,能接得上梗也算是投缘了。
进了房间,阮雄坐在沙发上,看了眼角落里的一只旅行袋子,问:“来深城出差?”
齐寓从酒柜拿了两瓶水,一瓶扔给阮雄,说:“是的。我在这边有个办事处,做一些国内的投资还有进出口生意。”
齐寓说到生意的时候用的是英语词汇,阮雄被带着也用英语跟齐寓交流。
阮雄的中文比较生疏,而齐寓的土话只会说日常用语,结果两个黄皮肤的人谈起生意来,还要用第三种语言交流。
阮雄说:“在瑞士,齐总在华人圈的名望很高,都知道你有个投资公司,眼光很准,帮客户赚了不少钱。”
“名声这种东西多少有些夸大其词,阮总是想投资一些份额?”齐寓开门见山地说。
阮雄说:“如果有不错的项目,可以合作。”
齐寓说:“我手头有个收购项目,在您的国家。”
“哦?”阮雄略挑了挑眉,没想到齐寓能这么爽快,他本来旁敲侧击想问的也是那桩收购案。
买下国企,进行产业升级,外人看起来是笔不划算的买卖,只有他这个了解国策的本国人才知道这笔买卖里面能有多少可操作的空间。
他想做的不是狮子猎豹,而是秃鹰,等野兽的尸体腐烂在荒原上的时候,他飞过去啃噬骨头,做些空手套白狼的事,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
阮泰亨的禁足令始终是戴在他头顶的紧箍咒,老爷子一天不松口,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这次他被困在深城,就是因为海关收到消息拒绝他入关将他拦在了国门外。
齐寓说:“可是据我所知,阮总好像没有投资实业的经验,我要做的纺织行业,您真的感兴趣?”
阮雄尴尬地笑笑,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水。
“您这次来深城也是因为公事?”齐寓问。
阮雄说:“私事。家务事。”
齐寓看了看阮雄的表情,咳嗽了一声,索性单刀直入地说:“我听外界说,你和阮老爷子闹得不愉快,他对你有误会?”
阮雄吃不准齐寓知道多少,内心又觉得齐寓城府深,一时半刻不能对他交底,便打了个太极说:“儿子和老子的关系,是普天下最难处的关系。”
齐寓呵呵笑了一下:“也是。如果碰上儿子多的话,那更是如此了。”
阮雄以前没和齐寓接触过,外界传他的那些手段故事,将他过分妖魔化,其实真正接触下来,此人看着倒是挺斯文,说话也客气,并非传的这么心狠手辣。
阮雄慢慢交心:“不瞒你说,最近老爷子出了点事,我很担心,特意从瑞士飞回来,到了国门外,竟不让我入境,老爷子气性大,我这个做儿子的真是没法子。”
齐寓不经意说:“老爷子身体抱恙?之前谭会长组了局他也没来。”
“谭会长组的局,商量国企收购案?”阮雄问,“那谁来了?”
“三公子。”齐寓说。
阮雄早知道这些,是故意装不知道,套他话。
“哦!小飒来了?父亲想让他参与收购案?”阮雄问。
齐寓说:“我也以为是这样,准备好了谈合作,不过他意不在此,只是个传话的。”
阮雄心中暗喜:老爷子到底没把生意上的事放手给他。
想想也是,刚毕业的毛头小子,哪是他的对手,他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着老爷子两腿一蹬,家业便都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