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提前知晓事态会到此程度,即便打死她都不敢多嘴。因此她自以为即使犯了错,也不至于被送到北方梓里检讨的程度,祖母不免过于心狠,谁不知北方寒苦,梓里过去来临安作客的亲朋好友,即使衣着再光鲜,脸颊也泛红,皮肤糙如树皮,莫非她们的今天,便是她明天么?
鄢昔念及此,哭得撕心裂肺。可她娘鄢二夫人,却还比她哭得凄惨,想想女儿都快及了笄,原本姻亲都在相了,没准儿就能定下,但现在太夫人却要把她送回北方整整一年光阴,姻亲还如何谈下去?她看中的人家,个个都是好亲,她看得上,别人也看得上,莫非指望着人家等她女儿归来,双方再谈亲吗?
一延误,很可能就延误了女儿一生!
鄢二夫人抱住宁国公太夫人的腿,几乎将一生的泪水流干,好话全说完了,她只这么个亲女儿,一向视若生命,即使死在太夫人跟前,她也要让老人家扭转心意。但宁国公太夫人也气恼鄢二夫人,鄢欣秉性演变至这样自私的地步,她这个当娘的责任显然是最大的,正打算送走鄢欣,再好生敲打下鄢二夫人,谁知她却先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真以为她岁数大了,就心慈手软了吗?
原本还准备让鄢二夫人好好为鄢欣拾掇下行头,再选些得力之人随行侍修的,当场改变心意,只准鄢昔拿上少量盘缠与数套换洗衣物,伺候的人也只能带上两人,即时出发。
连鄢二老爷去跪求老宁国公,也没使老夫人收回成命。
这下子鄢二夫人彻底失望了,失望之余,便是破罐子破摔,整日硬撑着去宁国公太夫人房中哭诉,再怎么她也是将有孙子孙女的人,俩儿子也还成器,不信婆婆据此把她休了。
导致宁国公太夫人房中整日哭声不断,宁国公太夫人确实无法把鄢二夫人休掉,她总要从大局出发,替儿孙们考量,替宁国公府的声誉考量,干脆整日对鄢二夫人熟视无睹,总之她一生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权当是听场戏,但别人却无法熟视无睹,特别鄢昔这么个小辈子,也算这事的小半起因,偏偏她又居于宁国公太夫人房中,不管怎么躲也能听到,还不得移出宁国公太夫人的住处,否则人家以为她心虚……难怪她不胜其烦了。
鄢昔听了颜芷汐的话,翻了翻白眼,嘟起嘴说:“就是说,整日在祖母跟前痛哭流涕,早上才哭了下午又继续,连嗓子也哭哑了,人也消瘦,却还是哭个不停,真觉得这么做就能使祖母转了心意?就不想下,众人都看出她在跟祖母赌着气,祖母岂会不知?只会更加不想接三姐姐回府,还不如过些时日,待祖母顺了气,再好言相求呢。”
停了下,又说:“现在我终于知道三姐姐为何如此偏狭自私,自作聪明了,有其女必有其母。”
颜芷汐不便评价鄢二夫人,对鄢欣实在没什么同情,只是说:“只愿三姑娘这回能好好自省检讨,知道太夫人的用心,回来能洗面革面吧。”宁国公太夫人对鄢欣的惩治如此重,是出乎颜芷汐意料的,她原以为最多就是罚她抄书禁足什么的就罢,现在来看,老人家那日声称要还颜芷汐个公道,却不仅仅是随口说说了。
但老人家执意送鄢欣回北方,明显更多是为鄢欣考虑,鄢欣那种娇小姐脾性,现在只为点小事,就愤愤不平,各种生事,往后嫁了人,夫家怎会跟娘家一样,愤愤不平的时候还多,莫非也逐一暗中寻报复么?
只怕她有那心,却没那能耐,凭宁国公府的门户,亲家当然也不会差,和离休妻这种事也不会有,但即使不和离不休妻,就治不住她个当媳妇的么?
叫她经年病着,以至病死了,又有何难?到时哀苦懊悔的还是自己,因此现在就先将她的棱角磨平,心中的愤愤不平也磨平才对。
只是不知,她能否体会宁国公太夫人的苦心呢?
鄢昔感慨道:“但愿吧,反正是嫡亲姐妹,只有此生未有来生的,三姐姐不待见我就罢了,我却还是盼着她能过好点。”
这就是鄢昔和鄢欣的差别了,同样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大的,鄢昔却心地纯良好,对人对事都保有一丝善念,宁国公太夫人什么没经历过,当然更加知道她的珍贵了,让她如何不偏心呢?
鄢昔说罢,缄默了片刻,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那芷汐,你听没听说……罢了,不说为好……但不说,我又委实憋不住,那天宋将军真有担当!”
她把话都讲到这份儿上了,颜芷汐怎么不明白她要说的肯定跟宋钰相关,忍一忍,却还是没忍着假装云淡风轻道:“我日日闷在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来来回回就见着那几人,能听说什么?昔姐姐若听说什么了,就直说吧,权当替我解下闷,反正都闲来无事。”
鄢昔听了,咽了下口水,放低声音:“我直说了,我是听闻宋将军害了病,连烧数日不退,将宣平侯府众人吓得不轻……”
“现在如何?”话音未落,就被颜芷汐打断。脑袋里只剩下一种念头,他那么坚强的人,当时伤得如此严重,尚能一夜就舒服过来,现在却连烧数日不退,可见这回真伤得重,都是她的错,是她对不住……
鄢昔见颜芷汐急得面色大变,暗自叹了口气,明明芷汐对宋将军还有情,还情深意重的,可惜彼此隔了身份这道鸿沟,一生也没可能走到一起。叹毕,不忍颜芷汐心急,又说:“我是前些时日才听闻祖母提到宋将军大病一场,还提到太医说他素来身强体壮,但就因为素来身强体壮的缘故,一整年也能难生回病,突然病倒了,才更危险,但……你莫急嘛,等我说完,但那时听祖母提到,宋将军就已然大愈,又入宫当差了。既能当差,当然就没事了,要不我到帮你打听下?”颜芷汐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总算落下了,嗔怪道:“我几时心急了?是昔姐姐你半天说不到重点,人既然没了事,昔姐姐也不用去打听,否则到时传出去。明白的,说我感恩图报,关怀恩人,不明白的,谁晓得会传出多难听的话,使人生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