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吴太医早早就来到颜府为颜芷汐搭脉,搭完脉后说:“外伤基本无碍了,内伤也好了不少,不必再用针,只要服药养着就行。但还是不要过多忧思,你个小女子家家,何来如此多的心事?或者你们都是如此!莫说到我这年岁,便是明年此时,你再重新看现在的你,也会觉着是装模作样,有多大事呢?兴许是我的作业布置过少了,若你日日单是作业便要做至三更,早晚累得不行,就没工夫乱想了吧!”不仅是说,说罢还当真拿了沓厚厚的病陈:“你既如此得闲,身子也撑得住,这两日,就将这些都看罢,再开出病方来,后天交到我手上。若开得好就罢,若开不好,就莫怪为师不留情面。”又掏出本医书,说:“此书是你那师叔赶赴苗地前委托我保存的,说他凭据一生所习及所遇各式疑难病症长年所书而就,万一他回不来,又没有徒弟什么的,叫我定要把他的所学传下去,现在便宜了你。你都叫他声师叔了,学他所学亦是理所当然。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没学好,莫怪为师不讲情面!”
那日在兰园出的事,吴太医也大致听说了,太医消息很是灵通,况且还牵连到自己徒弟身上,他略微一用心,再揣摩一番,还有何不清楚的。
除去替自己儿子惋惜外,更多的是心痛颜芷汐,如此好的个女子,却受家世牵累,只好委屈了自个儿。对他人无情,对自身更是无情,真个……但吴太医也明白,自己帮不了她什么,也只能是她忙碌起来,整日做事,便没闲工夫乱想了,时间也快,待她过些时日再回头看时,没准儿就不觉得多在事了,当时真是自己装模作样了。
因此吴太医才不仅没叫颜芷汐安心将养着,反倒给她更重更多的功课了,他的一腔关爱之心,全都蕴藏在严苛之中。
颜芷汐和吴太医师徒数年,岂会不知他的意思?
大为感动之时,也笑言:“师傅且放宽心,我定要将每样病方开仔细了,也会尽早将师叔所着全部背下,再结合实际情况触类旁通,争取尽早用上。”吴太医高兴地点点头,说:“你那师叔所学,有的看上去异想天开,却常常能有奇效,你学得他的东西后,或许能集二家之长,往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我们俩老东西还厉害呢。但也有可能有的地方你无法接受,便只有取精华,去糟粕了。”
“师傅请宽心,我知道。”颜芷汐应承了,又不禁好奇,“师傅,您称师叔老东西,敢问师叔究竟多大了?该比您要年轻些吧,怎的我听您的意思,他竟是无儿无女,无妻无家呢?”吴太医听了,摸下鼻梁,咳了咳道:“我之所以称他老东西,是以你的年岁而言,他也才而立年纪,比我是要年轻些,至于为何无儿无女,无妻无家,当初你的祖师爷领他回来之时,他就是孤儿,因此……但他的天分真的很高,上回收到他的来信,他说已入云贵了,离苗地不远,想必年底,应该十一月就能回来,待他回来,你有何困惑之处,可以亲自向他求教。”
颜芷汐听得欣喜,如果师叔能在十一月回来,那她不仅能收得本金,还有利可图了。
那样娘就能缓口气,外祖母跟舅舅们在漠亭也过得个好年了,明年便能从容点,就是她自身,也有更多时日来转圜挪腾,慢慢就能不要颜家一分一毫。
因此送走了吴太医,颜芷汐的情绪难得好起来,退一步说,苦亦是一日,乐亦是一日,总是多愁善感除却使自己情绪更加消沉颓唐,也使旁人情绪消沉外,又有何用?
随后颜璟妍姐妹们又来探望颜芷汐,众人有说有笑着,白露进屋禀道:“姑娘鄢四姑娘到了。”
颜芷汐现在行动并不方便,自然无法亲自迎鄢昔,幸好鄢昔这几日来惯颜府,门上认识她的车轿,也得大太太叮嘱,但凡鄢四姑娘来就迎入府中,无需事先通报。
故而颜璟妍几人替颜芷汐出迎时,鄢昔已经快走到了颜芷汐院门。
众人相见,免不了寒喧一番,寒喧完后又聊了两句,颜璟妍就领上妹妹告别了,明摆着人家鄢昔是来探视颜芷汐的,而且两人还要讲些体己话,她们却跟鄢四姑娘是泛泛之交,留着作甚?
纵是再亲密无间的姐妹,彼此也该留些隐私的空间,并且尊重彼此才对。
鄢昔等颜璟妍几人走后,才瘫软在颜芷汐的榻上,说:“芷汐,要我说就你这里最好,清净惬意,不像我那里,整日吵吵闹闹的,烦不胜烦,我真想留这儿不走了。”
鄢昔可是住宁国公太夫人院中的,谁敢吵闹个没完呢?除了……颜芷汐皱紧眉头说:“难道是你家二夫人还是心念念的,想求太夫人心回意转,将三姑娘接回府么?”宁国公太夫人这回真气恼鄢欣了,只因她说句“她在祖母面前比不上四妹妹便罢,谁知居然连颜二个旁人,居然也得祖母宠爱和重视,让她如何能忍”?就干出教唆五羊县主把颜芷汐推下崖去的事情,可见气量狭小至何种程度?又无知、自我、嫉妒,无大局观至何种程度?
老人家玉食锦衣地养她,名师教她,好笔好纸给她,甚至连知规守矩的妈妈也请来指点她,就养出这么个心眼小的还没针尖大的东西来?居然还怨她偏心,“只知宠四丫头,莫非她不是她老的亲孙女吗”?没错,宁国公太夫人坦承自己是更宠四孙女,但也只是在些小事上,大事她老一向是一视同仁的,况且三丫头也不自问,能有四丫头对她这祖母的真心么?看不见四丫头让人宠之处,亦不知反省自身,只知玩这种下三烂的招式,这回非要狠狠教训她一番才行。
宁国公太夫人故而作出决定,当日就送鄢昔回北方梓里,悔过一年,待明年看她的表现,再决定是否接她回临安。这种重罚,鄢欣当然不会服气,她怎么知道五羊县主居然会愚蠢至此,大白天地下杀手呢?她实在没有料到,满以为她最多就找找颜芷汐的麻烦,挤兑她两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