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到一处,两个一米八几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起,脸上都没什么表情,这场面看起来颇有些震慑力。
珂郁偲几步上前就把许深愿搂到一边去给池霁淮腾出了地方。
藤今今在终于得到一个拥抱的时候眼眶骤然泛起热意,始终憋闷的那点情绪拦也拦不住地从心里往外漾,把眼睛也烧得热起来。
他埋在池霁淮怀里不说话,一时也没出声回应池霁淮的询问。
涂矜在看到池霁淮的那一刻脸上才终于添上几分慌乱,但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脸上顿时多了点楚楚可怜的意思,甚至眼角处也硬生生挤出了一点泪花。
她的头发被打湿了许多,此时还挂着些明显的水渍,配上那可怜的表情看上去颇有些狼狈,倒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声音也委屈得好像刚才骂人的不是她一样。
“霁淮哥哥,我……”
只可惜这副作态无人欣赏,酝酿了半天为自己辩驳的借口也被人硬生生打断。
“涂小姐你似乎和我一样大,不要用这种破坏别人心情的方式来模糊自己的年龄。”
池霁淮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有多烦躁都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藤今今扎进怀里来的时候速度太快,他没来得及看清那张脸上的状况,怀里的人又不应声,本来就着急,涂矜还添乱。
涂矜不仅添乱,涂矜还听不懂人话。
“霁淮哥哥,我们两个才是有婚约的,我们之前不是很好吗?你说过要娶我的。”
池霁淮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怎么能这么困难,在涂矜的下一句胡说八道出来之前他赶紧先截住了这一句,“涂小姐。”
这一句称呼的声音有些大,态度也格外强硬,涂矜不知道是被他周身的冷意吓到还是被那冷冽的眼神吓到,蓦然就噤了声。
“我从来没对你表达过喜欢,也从来没说过任何一个关于想娶你的字,你口中所谓的婚约更加是从来没被落实过,请不要随便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来抹黑我的清白。”
这场酒会来的宾客很多,即便他们所在的地方人很少,也还是避免不了偶有几个人路过。
想必这里的动静早就有人发觉,再加上池霁淮顶着那样一张冷脸过来估计在路上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们这里看起来很热闹,但几人都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幅度和音量,没有闹大的样子,路过的人也就只好装作没看见,然后时不时就路过一下。
池霁淮刻意提高几分的音量不高不低,恰巧能够让不远处“路过”的几个人都听到。
他说完也不理会涂矜是什么反应,搂着藤今今的手腾出来一只,试探着去抚摸埋在肩头的侧脸。
却沾染到一片潮湿。
池霁淮顿时有些站不住脚了,也顾不上藤今今不愿意抬头,揽在他后腰的那只手捏上腰侧想要把人往外挪一挪。
人不动。
“听话,让我看看。”他温声哄着,另一只手安抚地在那片脸颊上轻蹭,话里又忍不住开始猜测,“她打你了?”
藤今今本来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刚才那样茫然无助的情绪还在心头盘旋,再叠加上被涂矜纠缠的烦闷,等到终于触及池霁淮身上让人安心的体温时,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像是找到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无论什么样的情绪都被允许释放,他也没注意自己什么时候哭了,直到池霁淮的指背落在脸颊时才意识到眼泪已经落下来。
他听到耳边的声音似乎有些焦躁,便顺着腰间的力道乖乖抬起头,声音有点闷闷的,“那倒没有,她就挑拨离间来着。”
池霁淮看到那张脸蛋完好无损,身上似乎也没有脏污的地方,才继续出声询问:“她说什么了?”
藤今今听着他这样问,又觉得有些烦,他撇撇嘴,覆着在水润瞳孔上的泪珠又漾出来一点,语气也委屈得很,“我记不住,她话太多了。”
柔软的尾音轻轻扬起,涂矜也在这时候注意到藤今今哭了。
她睁大了眼睛有些错愕地看过来,也顾不上什么可怜兮兮的语气了,脱口而出,“你个大男人哭什么?好不好意思啊!”
这话喊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池霁淮面前太大声,下一秒就又摆出那副作态来力求比藤今今的语气还委屈,好像冤枉死她了一样,“我根本就没说他什么。”
池霁淮根本就没看她,也不知道涂矜在看自己,他正忙着给藤今今擦眼泪。
脸上温热的手指让眼泪渐渐止歇,没有人理会涂矜,只有藤今今好心地瞥过去一眼,嘟嘟囔囔的,“我就好意思哭,反正我哭有人哄。”
池霁淮看着他逐渐不哭了,也有力气接话茬了,终于放下心来安抚地亲亲那片有些潮湿的眼尾。
藤今今被亲得眯了眯眼,下一秒就把冰凉的手贴到池霁淮颈边小声哼唧,“手冷。”
柔软的手指很快就被人扯着攥进掌心,手心手背都被裹得温暖,心情也跟着有几分回温,可耳边却又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霁淮我知道你现在是被这个人迷惑了,我不在意,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会等着你回心转意的。”
“涂矜。”池霁淮的耐心告罄,他对这种没眼力见行为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点,投过去的眼神没丝毫温度,里面带着明晃晃的警告。
“你现在的行为对我们彼此都没有好处,除了给我增添晦气,以及进一步凸显出你的愚蠢以外,没任何作用。”
珂郁偲一条胳膊支在许深愿肩膀上,手指捂住了上半张脸,实在没眼看。
他憋了好久,但涂矜那一副忍辱负重坚强不屈的壮观样子还是让他有些忍不住开了口:“不是我说涂大小姐,你到底是想凹笨蛋美女的人设还是单纯的这里有问题啊。”
他觉得好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就从裤兜里伸出来,中指伸直了带动着食指虚虚在太阳穴附近点了点,示意对面的人自己话里所指的位置。
涂矜这人似乎是选择性失聪,只听不到池霁淮骂她,又似乎是一个定向m,只能接受池霁淮的叱骂并且充耳不闻乐在其中。
她听到珂郁偲的话立马就把视线投过来,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声音里也写着明晃晃的怒意,“珂少爷,我自问没惹过你,你现在这样骂我是什么意思?”
珂郁偲点点头姑且算是认同了这种说法,在下一秒就站直身子搂住了旁边的肩膀,“你是没惹我,但你欺负我们家小愿愿了呀。”
“是他把香槟泼了我一脸!”
这话里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委屈了,可惜没人在意。
许深愿一方面觉得涂矜太吵,另一方面又顾虑到蠢是有几率会传染的,他实在不想参与进来,一直保持着沉默,甚至想闭上耳朵。
直到对上了珂郁偲笑眯眯投过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时,他才勉为其难毫无感情地发言,“我不是故意的。”
“听见了吗,我们小愿愿不是故意的,涂小姐做人要大度一点,挺大岁数了怎么还和孩子计较呢?”
珂郁偲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脸上也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似乎真是在劝解涂矜,想要打个圆场。
涂矜眼睁睁看着那边两个人还抱在一起,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只好全都宣泄在这递过来的话头上。
“我记得珂家似乎也没到了能随随便便把我们涂家怎么样的地步,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
这语气里就有些警告的意味了,那张脸也已经冷下来。
似乎是觉得有意思,珂郁偲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又察觉到自己态度不端正,便强行收敛了一下不正经的表情。
“哦,那要是我珂家再加上许家和池家呢?能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一下?”
他似乎是在认真地向涂矜请教这种方案的可行性,表情和语气都正经起来。
涂矜的心态终于绷不住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碎裂,显然是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你们这样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女生很有意思吗?一点私人的恩怨有必要上升到几个家族吗?我只是喜欢霁淮哥哥而已这也有错吗!”
确实没必要。
其实想要一下子把涂家弄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手段太过激进的话就避免不了不必要的损伤,且很有可能会引起无法预测的舆论。
所以自然还是稳扎稳打地一点点蚕食比较妥当。
但这话实在是太膈应人。
池霁淮早就没有耐心,多一个字也不想说了,“快点滚。”
可喜可贺,涂矜终于听懂了一句人话,她终于意识到再在这里待下去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正面的收获了,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酒已经快要晾干了。
这样一场漫长的无效交流终于宣告结束。
许深愿在她离开之际从容地伸手勾过早先被他放置在一边的酒杯,把里面残余的那点酒液都精准地甩到了她悲伤欲绝气急败坏的背影上。
珂郁偲看着他的动作,几根手指张开虚虚捂在嘴上,没忍住笑出声,“真幼稚啊宝贝儿。”
那对秀气的眉毛因为不耐烦微微拧起来,嗓音也凉凉的,“实在太烦人。”
两个人要多识相有多识相,很自觉地就扭身准备撤离,没有丝毫当电灯泡的打算。
珂郁偲一边走着又非要贴贴,揽着许深愿的肩膀不撒手,又凑近了和他嘀咕,“我早就想问了,她脸怎么了?峯京最近流行起这种妆容了?”
他是在认真提问,但表情已经有些扭曲,似乎是对现在的流行趋势有些费解。
许深愿淡淡瞥他一眼,在被人发觉之前就慢悠悠地把看蠢货的眼神收了回来,语气非常自如,“我找人借了点卸妆水倒在香槟里,给她卸掉了一半。”
珂郁偲倒吸一口凉气,一边为自己的审美没有出现问题小小地庆幸了一下,一边又忍不住和人探讨。
“这么好用吗?我看那半拉脸卸得可真干净啊,分界线那么明显。”
许深愿不屑,当然明显了,他辛辛苦苦擦了好半天才卸出来那么清晰流畅的一条分界线。
实在是很考验手艺,又要快又要稳又要准。
“嗯,那个牌子的卸妆水听说可贵了。”
珂郁偲脸上扬起一个巨大的欣慰笑容,大鸟依人地扒在许深愿身上,又伸长脖子凑过去,“哎呦我小愿愿真能干,快让哥哥亲一口。”
“你离我远一点……”
两个人的声音越飘越远,周边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