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今今已经换好了他的小熊印花睡衣,感觉身上干净又清爽,被柔软的布料包裹着,让他不禁舒服地喟叹一声。
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但也许是白天睡得太多,他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
身旁躺着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大活池霁淮,他有些施展不开,不敢随便伸胳膊伸腿,生怕打到人。
藤今今有些无聊,他侧眸看了眼身旁的人。雨已经停了,借着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的一点稀薄月光,他能够勉强看清池霁淮精致的侧脸。
他滚过去,凑到池霁淮身边,离得很近,近到让他可以闻到那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藤今今有些舒适地安顿下来,看着池霁淮紧闭的眼,纤长的睫毛凝在那里,好像有些微的颤动,又好像是错觉,他小声试探,“你睡着了吗?”
轻软的话语带着温热的吐息飘散在两人咫尺之间的空气中。
池霁淮的眉间微微蹙起,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冷硬,“躺好。”
藤今今就像个偷偷出门滚了一身泥巴回家被妈妈骂的小孩一样,闻言赶紧乖乖躺了回去。
但他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声,“我睡不着。”
“食不言寝不语。”
藤今今不死心,“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
“你三岁?”
池霁淮并没有为了他刻意放缓语气,所以声音一如往常的冷漠没什么温度。
而在这暴雨将将停歇的微凉夜晚,在这一方狭小的黑暗里,一切都模糊不清,一切都带着冰冷的色彩,藤今今甚至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一些刻薄与嘲讽。
他没再发出动静,池霁淮只以为他是乖乖睡觉了,也闭着眼不再说话。
屋内很安静,耳边是沙沙的微风敲打树叶的声音。
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青蛙的鸣叫,聒噪的不肯停歇。
忽的,这还算静谧的深夜混入了一道奇怪的“呼噜”声,很细小,但由于近在咫尺,池霁淮很清楚地听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声音渐渐大了,也更加频繁。
哦,是吸鼻涕的声音,池霁淮了然。
没过片刻,带着哭腔的哽咽声音响起,像细雨一样沙沙的。
那张红唇说出的话不再像平日里那样咬字清晰了,带着点含糊的鼻音,带着点好像刚被池霁淮抢走五百万的天大委屈。
“你是不是嫌我烦啊……”
池霁淮头疼。
而藤今今并不知道过了这么半天身边的人是不是已经睡着了,还能不能听见他说话。
说不清是因为今天突如其来地置身黑暗带给他的恐慌,在这一安静的时刻悄然显现了出来。
还是长久地努力讨好却永远拉不近两人之间似乎遥不可及的距离,让他觉得无力又难过。
藤今今躺在床上想东想西,眼泪淌过脸颊浸湿了发丝又逐渐在枕巾上留下一小片湿痕,他伸出手背抹掉那片湿润的痕迹,默默在黑暗中独自酝酿着滔天的委屈。
身旁的人蓦地开口,这次的声音里总算带上一丝温度,有着毫不掩饰的咬牙切齿,“再哭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藤今今无声流泪。
这次声音带着一些肯定了,“你嫌我烦。”
“嗯。”冷冷淡淡。
!
藤今今一个弹坐起来,震惊地看着躺在那里的人。
眼眶里的泪水汹涌而出,他自暴自弃似地哭出声,冒着被池霁淮扔出去的风险也要大声哭。
他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声音,问出那个自己觉得好残忍的问题,“你讨厌我?”
池霁淮无奈起身,长臂一伸拿过藤今今放在床头柜的硅胶小夜灯,轻轻拍了拍,小夜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两人之间的一小方空间。
他下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乱七八糟地扔着藤今今的证件、小熊软糖、空调遥控器……
池霁淮随手扒拉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包纸抽递给藤今今,“擦擦。”
藤今今委屈巴巴地接过来,泪珠子还在一汪汪地从眼眶往外漾。
池霁淮说完就转身出去了,他就自己坐在那里抽出一张纸巾来,对折,听话地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混合物都擦干净。
没过一会儿池霁淮就回来了,坐在床边,手上捏着一杯水,“别哭干了,补补吧。”
藤今今闻言抬起头来,此时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里,眼泪将将刹住,在昏暗的黄光下,亮晶晶的,挂着一层水帘般的透亮清澈,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池霁淮开口:“我讨厌你还跟你睡一张床?”
藤今今有些不确定,“可是我强迫你留下的,你可能是不好拒绝。”
“如果我不愿意,你有那个本事强迫?”
他嘴唇张了张,脑子已经哭得迷迷糊糊的,没什么判断力,闻言老实地认同,“也,也有点道理。”
藤今今乖乖喝了水,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躺回池霁淮旁边。
就在他以为池霁淮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那道冷淡的声音却又响起来。
池霁淮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低沉悦耳的声音萦绕在耳畔,藤今今觉得池霁淮的声音好像有魔力,总是能让他无知无觉地沉醉其中。
话音落下的时候,室内重归平静。寂静的夜里,只余下旁侧人清浅的呼吸声。
池霁淮侧过头,看着那细腻脸蛋上的泪痕都擦干了,只有眼眶周围干涩的红晕能让人明显地看出刚刚哭过的痕迹。
藤今今微微侧过身子朝着他的方向,很显然在睡着之前还在认真听着故事。
小夜灯带来的光线幽微昏暗,但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还是让池霁淮看清那片浓密的长睫投射在眼下的小小阴影,那瓣红润的嘴唇因为鼻子的堵塞而启开的一条狭小的缝隙。
以及,他甚至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是和他同款洗衣液的清香混杂在一起的,一股特别的眼前这人独有的好闻味道。
指背沿着脸颊流畅的轮廓轻轻划过,指腹又流连在秀气的眉毛,绯红的眼尾,艳丽饱满的唇……
蓦地,池霁淮收回手,扭过头不再看,伸手把夜灯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