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沈家后,南芙直接把首妤浅关在房间里,并派人二十四小时看守,不允许她踏出房门半步。首妤浅象征性地哀求了几句,等房门关上后,便收了声,整个人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太过了,这一天实在是闹得太过了,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都疼,接触到柔软的被子后恨不得立马窝进去睡一觉,什么都不要管了。
可是不行。
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起身走到卫生间。镜子里照映出来的自己面容憔悴,脸颊肿起,好不狼狈。她打开热水龙头,任凭水流冲刷着自己的手,热气让镜面逐渐笼上一层薄雾,把她的面孔隐藏在朦胧的水汽之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
水流的声音让人心烦,首妤浅关掉开关,再抬眸时,镜子上的白雾竟是在一瞬间全部散去,此时此刻映照在镜面上的影子已经变了模样——女人的样貌与她别无二致,但衣冠整洁,与她对视的时候,眸中染上几分戏谑。
首妤浅定定地看着她身上的礼服,明明是浅淡温和的紫色,却像把锋利的刀子,反射出来的光芒刺眼,让她的心抽痛了一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首妤浅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镜中女人抬起手,把玩着指尖的一朵玫瑰,冲着她笑道:“我做的难道还不够明显吗?姐姐,多年不见,你的反应能力好像下降了不少,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失望了。”
玫瑰花瓣一朵朵被她撕掉,无力地飘落,在接触到镜面边缘的那一刻化为灰烬:“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我?”
首妤浅的声音有些颤抖:“幽幽……我想你的,我一直都在想你。”
“是吗?可我被执行灵魂枪决的时候,姐姐在哪里呢?”
“幽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在想办法找你!我没有放弃你!”
“啊,原来如此。”首妤幽点点头,声音轻柔,问出来的话却让首妤浅浑身发凉,“母亲葬礼的那天,你为什么没来呢?”
……
宁悠葬礼的那一天,侯家没有来人。首妤幽一个人跪在灵堂,右脸红肿,眼中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地垂着头,像一个定时动作的机器人,一下又一下,慢慢地把纸钱投入火盆里。滚烫的火焰险些扑到她的指尖,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孩子的亲生母亲死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是更难捱了。”
“不至于吧?我看宁悠她老公对这孩子还挺好的啊!前段时间不是还打算送她去那什么贵族学校吗?”
“话虽如此,你看看侯家有来人吗?就让这么一个孩子给母亲办丧事,我看她老公也没多关心她!”
“她不是还有个亲生父亲吗?”
“这么多年没见,只怕是早就忘记这个女儿了……”
左邻右舍的议论传来,首妤幽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把手里攥着的一把纸钱全部丢入火盆里。纸钱太多,一下子扑灭了火焰,呛人的烟味弥漫来开,熏得她眼睛难受。
她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那些嚼舌根的人。
然而在那些人的眼里,女孩此刻双眼通红,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也不肯掉落下来,就如同她挺直的脊背,哪怕现在处于最无助的境地,也坚决不肯弯下腰。
“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首妤幽冷漠地看着这些人走进来,给自己的母亲上香,听见他们对自己说的那些安慰的话,心里直犯恶心。她不想面对这些糟心的事情,却碍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留在这里给宁悠办丧礼,只能拿出手机,想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登录了电子邮件,点开了那封看过无数遍的邮件。
那是她的姐姐发来的消息。
首妤幽记得,宁悠带着她匆匆登上飞机的那天,她的姐姐正在耀眼的舞台上独奏,而她拽着宁悠的衣袖,提出想要去看表演的要求,却被拒绝了。
宁悠摸着她的头,有些无奈地说:“幽幽,我们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她还不太不明白宁悠的意思,直到飞机落地,又转大巴到了县城,她跟在宁悠身后走进院门,看见一个男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一把抱住宁悠的时候,她才彻底愣住。那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没有家了。
宁悠心里始终有一个白月光,和首家的商业联姻并非自愿,所以当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白月光的时候,她决定逃出首家——可是对首妤幽来说,这却是一场噩梦。
留在首家的姐姐衣食无忧,得到了最好的教育,拥有着最璀璨的前途;离开首家的妹妹却只能躲在潮湿的洗手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自己,试图抹去那些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个在宁悠看来万事都好的男人,对首妤幽而言却是衣冠禽兽。她厌恶这一切,甚至想要逃出去报警,可宁悠总是流着泪对她说:“幽幽,你就当是为了妈妈,求求你,不要说出去,好不好?”
首妤幽恨极了这个家。
直到两个月前,她收到了姐姐的邮件:“幽幽,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宁悠断了和所有人的关系,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留在了这个小县城里,哪怕侯家那些市侩对她极尽挑剔,曾经的大小姐为了和爱人长相厮守,都忍了下来,甚至不惜给自己编织梦境,来缝补破碎的真相。可首妤幽忍不了。
她只觉得宁悠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放着优越的生活不过,要跑来这里受气。自己受气也就算了,偏偏还要拉着亲生女儿一起,首妤幽甚至都不明白宁悠当初为什么要争来一个女儿的抚养权,她本来以为宁悠是舍不得自己的骨肉,可现在看来,却根本不是这样。
首妤浅说她们姐妹好久没见面了,想来县城找她玩,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带她回家见见爸爸。首妤浅说,爸爸一直在想念小女儿,可是因为当初和宁悠签订的协议不允许他干涉母女俩的生活,所以他才忍着没有去找人。
她真的很期待,期待到哪怕宁悠病倒了,她的脸上也每天挂着笑容。甚至宁悠病逝后,她也没有因此感到太难过,反而期待着首妤浅来接自己的日子快点到来。
姐姐不清楚母亲的遭遇,还惦念着过去的温情,要来参加葬礼。首妤幽本来想说这没什么可看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无所谓了,反正只要能回家,其他的都没关系。
可是首妤浅没有来。
此后的日子里,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