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芙点了点头,从书云笺手中接过书瑰宁。她端庄秀雅的眉眼间,似乎含着一抹芙蓉的艳丽,“长日寂寞,有个孩子在身边很好。”她抬头看向书云笺,“靖儿如今需要成长历练,以便日后承袭爵位,况且他已经成亲,逢君那孩子心结太重,到如今怕是都未与靖儿心心相印。”
“良吧,那孩子如今正值学习之时,隔几日能来我这儿给我请一次安,我便满足了。至于蓉蓉,她的身子本就不宜出门,每月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疏梅山庄,与娘一个月见不上几面,而你呢……”容秋芙捏了捏书云笺的脸,目光温软,“你能好好陪着青儿,娘便安心了。”
书云笺笑了笑,抬手抚了抚书瑰宁身上穿着的金色镶边宝石蓝外衣,那上面绣着的玫瑰,与容秋芙刚刚放下的刺绣中所绣的玫瑰如出一辙,由此可见,容秋芙平日里是多么的长日漫漫。
她沉默之际,书天栏突然转眸注视着容秋芙,目光深幽,“阿芙,靖儿如今正在学习,相信不久,我便可以将乾王府完全交给他。之后,我会有很多的时间,我可以陪你,我们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容秋芙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凉漠,“别叫我阿芙,我嫁于你之后,你唤的便是芙儿,我已经习惯你以芙儿两字唤我,阿芙是年幼时大家对我的称谓,你已是我的夫君,再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书天栏愣了愣,只道:“阿芙与芙儿都只不过是个名讳,阿征当年便是唤你芙儿,我如此唤你又有何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你既然唤了芙儿,那就不要唤回阿芙。”容秋芙依旧是极为凉漠的语气。
“阿征可以的,我却不可以,你终究是忘不了他。”书天栏的笑容中似乎有些苦涩。
“那你呢?”容秋芙对视上他的眼眸,略微清冽的眉眼间透着一种至极的艳丽,她的目光极亮,亮的让人觉得害怕,“你又何时忘得了娥皇?”
书天栏失语,对于容秋芙的话,他一时无言以对。
书云笺有些发愣的看着自己的父母,从辛红袖生产那时,她便发现有些不对,无论是容秋芙,还是书天栏,他们对待彼此的态度都有些奇怪。而如今听着这话,她觉得更奇怪了,这两人哪像心里还有着那些故人,明明就是在意着对方。
沉默了片刻之后,书天栏方才道:“阿芙,娥皇已逝,对于死者,我忘不了。”
容秋芙对着他轻轻微笑,那安静宁和的笑容仿若水一般,看不到一点的波动,“是啊,你忘不了,我又何尝能忘得了?死者已逝,他们的位置,生者无论如何都无法替代。”
“我们这么多年夫妻,终究同床异梦,但我知道你对我并非无心。”书天栏看向她,眼眸中有着显然可见的脉脉温情。
容秋芙眼神微动,显然是有些了迟疑。去年在去天垣寺的时候,她告诉书云笺她对书天栏并没有儿女之情,他们的夫妻之情不过是发小之宜及朋友之情。的确,他们确实是如此,书天栏一直爱着萧娥皇,而她一直心中有着北陵征。可是,时间终会带走一些事,也带来一些事。
她的确对北陵征有情,少年时的情谊是那般的美好温暖,这么多年依旧无法改变。但对北陵征有情,并不妨碍她喜欢书天栏,他们是夫妻,这么多年,会萌生喜欢的情谊,也并不奇怪,只是这喜欢说不清而又道不明。
她的心是如此,书天栏的心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触动。
五年前,因为北陵征的死,她大病了一场,所以书天栏不常来看她。或许是因为色衰爱驰,或许是因为,书天栏不想看到一个为别的男子伤心的妻。他们从小相识,北陵征的死,书天栏知道容秋芙会有多伤心,所以那个时候,不见才是最好的。
“天栏。”容秋芙沉默了很久,声音依旧淡的诡异,“我对你的那点情谊,早就被这么多年的长日漫漫磨灭了,你一直在寻与娥皇相似的女子,既然自我们成亲之后便没有变过,那么就这样下去吧!就算我与你回到最初,也不过是再次重复以前的事情,与其这样,不如了断,你若是觉得我如此占着乾王妃之位不好,那便与我和离吧!”
书天栏身子一颤,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端庄淡静的妻,她是那么的平和如水,那么安然如风,仿佛不会再被这世间的爱恨情仇所打扰,而自己,始终被困在孽障之中,无法自拔。
容秋芙这番话,书天栏仿若未闻,只匆匆留下句‘你好生休息’便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容秋芙轻叹了一口气。
书云笺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娘亲,你和父王说这些怎么也不避讳着我?”
“又不是什么不能听的话,避讳你做什么?”容秋芙倒是并不在意这话让书云笺听到。
“娘亲不考虑给父王一个机会吗?”书云笺很直接的询问,没有任何的拐弯抹角。
容秋芙笑了笑,只道:“娘亲不是每一次都会回头。”
书云笺听后,没有再和容秋芙说书天栏的事情,只是和她随意的聊了一会儿。从秋院出来的时候,书云笺本来是准备回去,可是想到书天栏之前离开时的背影,脚步就忍不住往乾院的方向而去。
到了乾院,询问书天栏的近侍,得知他在书房处理政务,便进了书房。
见书云笺突然来此,书天栏停下手中的事情,笑着道:“怎么回事?在阿芙那儿不是见过父王吗?怎么又特地到了这儿来?”说着书天栏吩咐外面的下人,“拿芸豆卷和莲子糕过来,另外再要樱桃奶茶。”
待这些东西端上来后,书云笺闲闲的喝了一口樱桃奶茶,方才说道:“父王,你有多日没有和娘亲同房了?”
书天栏正在喝茶,一听书云笺这话,他差点呛住,“云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而已。”书云笺道。
书天栏看了她一眼,道:“那次为了红袖与她差点闹翻,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书云笺点了点头,拿起一边的银筷将芸豆卷从中间夹开,之后她夹了一半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道:“这即是说,娘亲是久旱,父王是甘霖,这久旱逢甘霖不应该很热切吗?怎么到了父王这儿,这甘霖想治治久旱都没有机会啊?”
“咳咳……”书天栏直接被茶水呛住,书云笺这话简直将他给吓着了。他猛然咳了几声,拿起一边的明黄色丝帕擦了擦嘴。视线看向书云笺,见那个丫头还在悠然自得的一边吃芸豆卷,一边喝樱桃奶茶,生气之余他又有些哭笑不得,“这话谁教你说的?以后不许再说了,女儿家的,怎么能说这话?”
“我觉得我这话够隐晦了啊!”书云笺眨了眨眼神,露出一个不解的表情。“难道要我更隐晦些说?”
“说什么说?”书天栏瞪了她一眼,微微厉声训道:“以后不许再说了,再说这样的话,父王定然要罚你去抄写《女则》,你这丫头啊,就是给我们惯得,简直无法无天了。”
书云笺嘻嘻的笑着,又捡了一块莲子糕吃,吃完之后,她放下银筷,注视着书天栏的脸容,认真的道:“父王,娘亲是不可能与你回到最初,我也不希望她如此。”
书天栏唇角的笑容凝滞住,他看着自己最为疼爱的女儿,看了很久,才出声问道:“为何?”
“父王,男子三妻四妾,这在天垣王朝,乃至七国天下都是最寻常的事情,这世上男子坐享齐人之福,身边如花美眷无数,而女子所想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是无法给娘亲这个,回到最初又能如何?难道今日宿在娘亲这儿,明日宿在柳侧妃处,后日又宿在惠夫人处,然后再弄进府几个相像娥皇公主的新人,如此的生活,你觉得娘亲还没有过够吗?”书云笺的声音极静,目光亦是。
书天栏的手不禁握紧面前书桌的桌角,手背青筋爆出,半天之后,他摇了摇头,“本王也不知道,只是阿芙她……”
“娘亲不喜欢你叫她阿芙,已经叫惯了芙儿二字,父王为何会改?”书云笺很疑惑的问他。
“当时有些嫉妒吧!阿征唤她芙儿,她很高兴,所以成亲之后本王也唤她芙儿。最近这几月老是想到年少时的事情,便想如过去一样唤她阿芙。”书天栏笑了笑,眼中似乎有什么美好的东西拂过。
书云笺看着这般的父亲,突然道:“听说千赢公主萧宪媃与娥皇公主长相极像,如果千赢公主在盛京,父王会喜欢她吗?”
“阿媃是阿媃,娥皇是娥皇,本王怎么可能会因为容颜相似喜欢阿媃?”书天栏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
听到这话,书云笺笑了起来,目光灼灼如烈焰卷来,直逼书天栏,“既然如此,父王为何会不停的寻找与娥皇公主相似的女子?真的那么想要找个替身的话,千赢公主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她们是双生姐妹,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萧娥皇便是萧宪媃,萧宪媃也是萧娥皇。父王喜欢的萧娥皇,是萧娥皇此人,还是当年那个美好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