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提醒,众人多年前的记忆渐渐清晰。当年在楚浮与北陵征的大婚之时,确实似乎有过这样一个人出现,只是当时最引人注目的是楚浮与北陵征,对于柴静的印象,众人并不深,只是听书天怡这么提醒,才勉强想起一些。
听到柴静是和楚浮以及北陵征有关,众人的目光不觉看了一眼今日从未有过任何一言的北陵青。
那个少年依旧端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一身玄衣如夜,眉目清浅温润,五官精致如画。对于牵扯到自己已逝父母的柴静,他只是沉静的看着,眼神是一种接近奢华的高雅。
萧鼎也不禁看了他一眼,可北陵青那副温和淡定的模样,让人根本找不出任何不对。萧鼎只看了看,便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柴静身上,“就算你是已逝景王妃的朋友,这和你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有何关系?”
“关系?”柴静仰天大笑,脸容上浮现出极为悲怆的神情,“当然有关系,阿征三十五岁去世,阿浮去世的时候只有二十九岁,他们这般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来得及见着。”
她的眼中已涌上泪水,神情更加的悲痛,仿佛朋友逝去的苦痛此时还深刻的萦绕在她心中。但瞬间,柴静便一改伤心难受的脸色,气势极为强盛的道:“都说阿浮和阿征是死于西延遗留势力的毒杀,这样的事情我绝对不相信,他们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被那种败军之地的人杀害?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我知道,害死他们的一定是朝廷之人,我一定要查出那个人是谁,替他们报仇。”
柴静的语气狠劲而又执着,然而听到这些话后,萧鼎的注意力却在北陵青的身上。
萧鼎很清楚,以如今北陵青的势力,定然早就知道到底是谁害死了楚浮和北陵征,如果北陵青想报仇,对自己的皇位定然会产生极大的动荡。
当初,在北陵征和楚浮死后,萧鼎曾经多次派人进入景王府暗杀北陵青,想要以绝后患,那时北陵青对自己完全没有影响,他会想要杀人灭口,是因为北陵青是楚浮和北陵征的孩子,那两人的孩子必然不是俗物,他不想养虎为患。但楚浮和北陵征临死前,安排了不少高手日夜护在北陵青的身边,他的人根本无法近身。之后北陵青被楚飞扬带走,有楚家势力的干涉,想要动手便更加的困难了。
北陵青在外四年后回到帝都,萧鼎封他为司隶监掌印,认他为弟,这些举动都是在试探北陵青,看看他可有报仇的意思。而北陵青,并未表露出什么,但萧鼎依旧担忧,所以在北陵青刚刚回景王府的时候,他又多次派人想要暗杀北陵青,然而已经成长的北陵青,早已经不容他随意拿捏。之后经过差不多一年时间的观察,没有发现北陵青有报仇的意图,萧鼎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可是此时,柴静重新提起楚浮和北陵征的事情,萧鼎有些担心,怕她会激起北陵青报仇的想法。虽说北陵青如今身中剧毒,可他手中势力仍在,如果他想报仇,自己的帝位或许撼动不了,但将天垣搅得天翻地覆,这样的事情,北陵青定然可以做到。
“柴静,就算你再不相信,那都是事实,景王和景王妃确实是死在西延残留势力的毒杀之中。”说着,萧鼎问向北陵青,“九皇弟,当年的事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你来告诉景王妃的故友,到底事实如何?”
萧鼎看向北陵青的眼眸中已有杀意,如果北陵青的回答,有半点不对之处,萧鼎绝对会不顾一切,甚至不用任何理由,就在这大明宫对北陵青下杀手。
“臣弟知道了,皇兄。”北陵青淡淡应了一声,视线转向柴静,目光不温不淡,“你是娘亲的朋友,青唤你静姨吧!”他对柴静笑了笑,语气柔和:“静姨,你怀疑也好,不信任也罢,五年前的事情就如这世间传闻的一般,仅此而已。”
北陵青亲自开口,柴静还是有些不信,但定然也信了几分,只能不住摇头,“不可能,没有道理,阿浮和阿征怎么会被西延的人害死?他们多少千钧一发的危难之际都能化险为夷,怎么会被人毒杀?”
“人食五谷杂粮,能寻到的纰漏太多,有些东西服下后,便无法挽回了。”北陵青的语气依旧很轻,很宁和,只是那般平静的诉说着有关自己父母死亡时的事情。
柴静不可置信的看着北陵青,五年的坚持被这几句话打破,柴静显然有些失了冷静,“我不信,我不信我认识的楚浮和北陵征会是这样的结局,我绝对不信事实是如此,你定然在骗我。”
北陵青低低笑出声,漆黑的眼眸仿佛地狱的黑暗,而他的眼神像是一团熊熊烈火倾力燃烧后唯一余下的灰烬,那般的漠然凉薄,“静姨觉得,青会拿自己父母的死开玩笑吗?”
一句平淡到极点的询问,让柴静顿时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她跌坐在大明宫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整个人简直绝望到了极点。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是这样?我这五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在做些什么?”
柴静的言语听着让人觉得有些不忍,一个人五年为了一个目标,然后突然一天发现自己所为的只不过一个虚幻,怎么可能不崩溃?
北陵青凝视了柴静片刻,转眸看向萧鼎,“皇兄,静姨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确实是犯了欺君之罪,但请皇兄念在她事出有因,饶恕她一命。”
“欺君之罪,就算事出有因,也能随意饶恕吗?”萧景疏讥诮一笑,“九皇叔如此的言语,是否太过偏私?柴静为了自己的目地欺骗父皇、欺骗朝堂、欺骗天下人数年,这样的罪,如何轻易饶恕?”
“如此罪责确实无法轻易饶恕,但皇侄似乎只能看到静姨的过,却看不到静姨的功,她虽是女子身份,可在朝为官的这几年,她为天垣做出的功劳,难道能全然当做没有嘛?”北陵青依旧淡淡的笑着,眉眼温润如玉的同时也似乎透着玉石的凉淡,“有功即赏,有过即罚,有功有过,自然功过相抵。”
“可……”萧景疏还想说话,但北陵青此时已经毫不在意他,只平静的对萧鼎道:“皇兄,静姨的功或许抵不过她的过,但看在过去的功劳上,饶她性命,这似乎并不会让皇兄太过的为难。”
萧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嫦静,脸容上依旧有着怒气,“柴静确实有功于天垣社稷,但她欺君罔上,这等大罪,不能轻易饶恕。”
北陵青低眉浅笑,语气淡淡,眼眸中那股仿佛灰烬一般的漠然更加的凉薄,仿佛漫进了这世间所有的凉意,“皇兄,五年前的事情,青父母的死算是了断,静姨不过是那时事情的延续,就这样断了,不是很好吗?皇兄难道很想再延续下去吗?”
萧鼎双眉一跳,心中有怒火渐渐燃烧,北陵青这话很明显是在威胁他。
“五年前的事情,九皇弟应该还记得很清楚吧!”萧鼎冷冷一笑问道。
北陵青摇了摇头,答道:“那时臣弟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很多事都不知道,也没有看到,只看到父母去世时的场景而已。”
这话半真半假,十二岁的北陵青虽然当时只看到一些表面,可是他太聪明了,聪明到以一个孩子的年龄便猜到了所有。
所以在轩辕塔的那段时间,他弑杀,疯狂,如野兽一般只靠本能发泄着一切,直到收到书云笺送给他的白狐后,才慢慢的走出那样的自己。那时的黑暗太过浓厚,而书云笺,和书云笺一起的回忆便是唯一的光彩,靠着那星星点点的光彩,他撑了过来,以孩子的年龄撑过了所有。
“哦,是吗?”萧鼎对于北陵青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如今还没有到和北陵青撕破脸面的地步,只要北陵青没有什么大的动作,萧鼎自然乐于保持平衡的状态,“九皇弟刚才的话倒也有理,看在柴静过去为天垣社稷所做的种种功劳,以及她所为都是事出有因的份上,朕饶她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柴静剥夺丞相之职,贬为庶人,相府的所有赏赐一应收回,相府一干人等全部充公变卖。”
在萧鼎圣寿上这一场波云诡谲的戏便到此位置,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却才刚开始,而且会延续一段时间
柴静被剥夺了官职,府邸,财富,可谓是一无所有,北陵青让人请她到了景王府暂时居住。柴静住到景王府的第三日,北陵青的房间,书云笺丢下手中的书,伸手拉了拉北陵青的衣服。
“狐狸,听说柴……静姨在景王府只将自己关在房间中,已经不吃不喝两日,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她是浮姨的朋友,你肯定不想她有事。”
“也应该去看看静姨,将真相告诉她。”北陵青放下手中的折子,意味深长的开口。他伸手将书云笺抱在怀中,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静姨这件事,秦王可谓是全胜,他就说了那么几句话,便利用长公主,将这位天垣四相之一的柴进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