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进还算平静,未曾因为萧景疏的话而露出丝毫的慌乱神情。只是,他的眼眸好像是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落入水中,不停的波动起一圈圈的涟漪。
看了一眼面前的萧景疏,柴进并未回应他的话,只向萧鼎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臣是男子,绝对不是女儿身。”
听这话,萧绽颜立刻‘噗嗤’一笑,讥诮的对柴进道:“柴相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口头之言也不能算做什么证明。柴相若真的想打消本公主的疑惑,证实自己的男儿身,那就请柴相委屈一下,去偏殿验明正身。”
柴进神情未改,正欲说话之时,大明宫外突然进来了一个小太监。
“启禀皇上,柴相府中管家在宫门外求见,据这位管家说,杨柳胡同中妙音阁有位姑娘突然登临柴相府,说是怀了柴相的孩子,要柴相负责。相府管家不知如何处理这事,只能来宫中请柴相回去。”
书天怡顿时轻笑出声,抬手抚了抚眉心的地方,“本宫就说嘛,绽颜是在胡闹,人家姑娘怀孕都找上门了,这难道还说柴相是女子吗?”她摇了摇头,发间插着的金凤展翅六面镶明珠嵌七宝步摇上的流苏,随之动作轻轻发出声音。
“皇上。”她柔声唤了萧鼎一声,笑着道:“好了,一切都明白了,是绽颜弄错了此事,误解了柴相。”
萧鼎看着她点了一下头,目光即刻转向大明宫中此时跪着或是站着的那些人,“好了,都回自个儿的位置上坐着去。一个个的说了这么会子话,想必喉咙也渴了,宫中新酿了气味清幽的桂花酒,朕赏给你们尝尝,解解渴。”
“谢皇上。”大明宫所有的人皆都站了起来谢恩,那些为柴相说话的,相信萧绽颜的,也都纷纷回去自己的位置。
但萧绽颜依旧站在原地,她狠狠的瞪着柴进,瞪了好一会儿,再次跪了下来,“父皇,儿臣相信自己绝对没有弄错,柴相一定是女子。”她的这话说的有些急,连忙缓了缓语气,接着道:“父皇不觉得奇怪吗?宫中刚怀疑柴相的男女身份,这柴相府便有人来告知说有人怀了柴相的孩子,这听着似乎是证明了柴相是男子,可是如此的巧合,不免让人怀疑此事也有可能是柴相为了应对此事使的手段,还请父皇细细查明。”
“长公主这话听着实在好笑,公主怀疑柴相是女子后,柴相便一直在此,从未离开过半步。靖幽敢问长公主,我们这么多人都在这儿瞧着,柴相他是如何通知自己相府的人?”书靖幽剑眉一挑,清雅的脸容上释着一抹好笑的神情。“难不成,柴相还会什么分身的异术吗?”
萧绽颜被书靖幽问住,见她微微踌躇,容洛笑了一声,开口道:“都有人怀了柴相的孩子,柴相的男子身份不是铁铮铮的吗?”他转头看向与他位置相距极近的书云笺,轻笑着道:“以前总觉得云儿喜欢胡闹,但云儿再胡闹也未将男子认错为女子,更未在宫宴上胡闹出什么大的动静,可见我们家云儿,还是极为乖巧的。”
这话拿书云笺和萧绽颜比,书云笺倒不觉得什么,但萧绽颜自然是不能忍,“荣世子别拿本公主和一个患了狂症的人相比。”她虽然很想狠狠用言语反驳容洛一番,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柴进的事情。
只是,她一时间也想不通,为何会这么巧,有人来禀告有女子怀了柴进的孩子?她十分确定柴进是女子,所以她也可以肯定所谓的怀了孩子,不过是为柴进开脱的理由。
“尽管柴相一直在人前,没有机会通知相府的人来解围,可大明宫中不是所有人都没有机会。若今日有与柴相交好之人相助,那么,倒也能解释了为什么会这么巧,在怀疑柴相是女子时,就传来有人怀了柴相孩子的消息。”萧景疏阴测测的开口,声音极冷。他此时已经回到座位上坐着,手中拿着酒杯,目光只盯着酒杯中微微泛起水纹的酒水在看。
萧景疏这话适时的提醒了萧绽颜,“五皇兄所言有理,指不定大明宫中有人帮助柴相欺君罔上。”她的目光极为尖锐的看过大明宫中每个人的脸。
“父皇,如果绽颜所言都是事实,这柴相首先便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虽说如今没有确定是否属实,可这样的事情摆在这儿,也不能如此轻易就不了了之,还是请父皇按照绽颜的意思,先验明正身,若是柴相是男子,那就让绽颜给柴相赔个礼,道个歉就是。但如果真如绽颜所言,柴相是个女子,那就是欺君之罪,父皇不能如此轻视。”萧暮寒看了柴进一眼,目光之中掠过一丝的深意。如果这位柴相真的是女子,把这人拉下来对自己或许会有好处。
一个长公主,两个加封亲王的王爷,如此三人先后说出这种话,由不得人不重视。
萧鼎凝视着柴进秀美如女子的苍白脸容,冷声问:“柴卿,你真的如颜儿所说的那般是女子吗?还是颜儿弄错了。”
柴进本就没有回座位,依旧站在大明宫正中之处,听到萧鼎的质问,他立刻跪了下来,“皇上,臣是男……”
他的回答被萧鼎打断,“罢了,这样的回答,朕给你们弄得也不知道该不该信。”凝神片刻,萧鼎冷冷的问:“柴卿,朕问你,你愿不愿意按照长公主的意思,去偏殿验明正身?”
萧鼎这样询问他的意见,便已经有让柴进验明真身的想法。这个柴进当然知道,他微垂眼帘,极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眸,也遮住了他双眸中仿佛波云诡谲般的变化。
沉默半响,柴进突然抬眸一笑,他的脸容本就秀美,如此笑容仿佛女子一般嫣然秀丽。抬手抚了抚从刚才便一直未曾整理的发丝,柴进手指细长雪白,映衬着发丝越发的乌云秀致。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大明宫中所有人都无声的看着他,只见他将右边发捋顺之后,又捋左边的发丝,等左边捋好,他将这边鬓发尽数轻挑至耳后。而他这般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秀美的女子。
“皇上不用验了,如长公主所言,臣确实是女儿身,皇上杀了臣吧!臣犯了欺君之罪,理当问斩。”柴进很平静的说道,眉眼间不见一点俱意。
萧绽颜立刻笑了起来,眼中有着仿若血液般浓厚的快意,“父皇,儿臣所言果然才是事实,这柴进确是女子。”
此时已经没有人再顾得了萧绽颜说些什么,柴进那简洁到诡异的话语,已经惊了大明宫中的多数人,让人觉得一种仿佛北风飘雪般的寒冷以及冰凉围绕在周围。那些为柴进说话的人,更是惊讶非常,他们都没有再开口,只是盯着此种时刻却平静的让人觉得害怕的柴进。
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如此重罪,她竟然就这般平静的承认了。
至于萧鼎,如今他的脸上已经不是薄怒,他对待柴进这位大臣极为的看中,如今知被她所骗,自然是怒不可竭,“大胆柴进,你竟然敢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如此欺君罔上,朕岂能容你?传朕旨意,即刻剥夺柴进丞相之职,推出宫门斩首,相府一干人等全部贬为官奴。”
萧鼎圣旨下来,书天怡的脸容上快速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她扶住身后凤座的扶手,正欲起来之时,萧景疏的话让她停止了自己的行为。
“父皇,柴进欺君罔上,斩首之刑自然不可避免。可父皇也不能什么都不问直接将柴进斩首,至少要审问清楚,她女扮男装为官的目地是什么?”萧景疏看了柴进一眼,眼眸中浮现出一丝冷冷的笑意,“一个女子入朝为官数年,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萧鼎被他这么一提醒,自然也想到了很多,他怒视着柴进,问道:“柴进,回答朕,你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到底是为了目地?”
柴进看着萧鼎,唇角慢慢的露出一个笑容,“皇上,不记得臣了吗?十八年前,臣可是和皇上见过,和皇后娘娘见过。”她的视线转向大明宫中的其他人,“还有乾王爷夫妇、荣王爷夫妇、桓王爷夫妇、睿王爷夫妇、高相和夜相。”
被她提到名字的这些人,皆都疑惑的盯着柴进细看,大概是想辨认出十八年前自己到底是否见过柴进。萧鼎亦是,双眸紧紧的注视着柴进的脸容,然而他分辨细想了很久,也没有记起来。
“柴进,你到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给朕仔细说明白。”萧鼎皱眉道。
“我叫柴静,岁月静好的静,并非进出的进。”柴静出声回答,目光极为有深意的看了书天怡一眼,意思是让她揭露自己的身份。
书天怡看出柴静的意思,她踌躇了片刻,突然做惊讶的模样道:“你是阿浮幼年的好朋友柴静,当年阿浮与景王成亲时,你曾来帝都参加过他们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