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云笺清越的声音恍若清晨中吹散云雾的冷风,落入耳中是刺骨的寒意,以及一种仿佛撕开肌肤、穿透血肉、直至露出骨髓的真实。
她这般直接明白的询问让书月楼不禁打了个寒颤,书月楼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之人,竟然……竟然会微笑的询问害自己的人,是否害了自己?
如此的平静,如此的宁和,仿佛对于陷害自己之人没有一点的怨恨以及怒气。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波动,都隐藏在一副表象之下,不表露出一点的痕迹。这样的冷静自抑,让书月楼觉得害怕。
“郡主所言确实与事实分毫不差,但郡主自进到中厅,便没有出去过,仅仅在中厅里面呆着,郡主又怎么猜到这些?”书月楼压制住自己心中的俱意,强迫自己微笑平静的开口。
书云笺浅浅一笑,眉眼平和,“红夫人生产时,我和嫂嫂一起去看过她,当时我觉得有些不对,便探了探红夫人的脉象,发现她体内有服食性寒之物的症状。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红夫人这胎难产的机率会很大,而难产这样的事情,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她笑了笑,继续道:“这之后没多久,胡太医禀告说红夫人难产,说是胎位不正造成,那时我询问过胡太医,红夫人的身子可有其他什么不适,但胡太医却没有说出红夫人服食过性寒之物,这样的回答,已经告诉了我,这个胡太医有问题。”
书云笺说到此处,特意看了看书月楼的神情,那张绝美的脸容此刻紧紧的绷着,但这样依旧无法遮掩她的天人之姿,甚至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美丽。“紧接着,二姐姐特意将本郡主的婢女浅歌牵扯进这件事中,目地大概就是为了将此事和我产生上联系。我那时暗中示意了浅歌,让她仔细注意着,之后便发生了胡太医在浅歌准备的药中下毒一事。”
“这件事看起来似乎是有人指使太医对红夫人下毒,当然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但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深入的去想过,如果浅歌准备的药让红夫人喝了,会如何?”书云笺声音凉如冷月,“我想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红夫人以及她腹中的孩子定然必死无疑,到那个时候,胡太医和二姐姐双管齐下,必然可以将此事推到浅歌身上,推到本郡主身上。这样一来,二姐姐真正的目地就达到了。”
书月楼眼眸中划过一丝的慌乱,她对着书云笺道:“我的目地只是想陷害你,对付你而已。”
“哦!”书云笺淡淡的应了一声,垂下眼眸沉思,过了片刻,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薛遗风和薛红袖的事情,二姐姐知道吗?”
书月楼身子一颤,抬手指着书云笺,“你怎么会……?”书月楼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心中懊悔异常。
书云笺又是一笑,笑意比刚才更冷,“提到薛遗风,一切都明白了。”她凝视着书月楼的双眸,一字一字都格外清晰,“红夫人辛红袖,也就是薛红袖,五大世家薛家家主薛遗风的爱妾,极受薛遗风的宠爱。”本来,书云笺对于这件事并不是十分确定,但刚刚透过书月楼的言语和反应,她已经能够确定,辛红袖便是薛家的薛红袖。
“二姐姐既然知道辛红袖的孩子不是父王的,那想必也清楚这孩子是薛遗风的。你陷害我杀了薛遗风的爱妾以及他的孩子,无非是想要薛家与我身后的乾王府,以及北陵青身后的楚家和景王府产生更加深的裂痕,这样一来便更能促成薛家帮助你喜欢的萧景疏。”书云笺双眸深邃,语气幽寂如深林中的一曲萧瑟琴音,“通过女子和子嗣来决裂各方的联系,这种方法虽然不能一剂见效,却是一种长远的极具效果的法子,就算薛家没有立刻通过这件事与楚家、与景王府、与乾王府彻底决裂,但面对这三方时,他总会想起辛红袖和那个孩子,想起是我杀了她们,只要北陵青与我的关系依旧,那么对于楚家和景王府,薛遗风必然会存有芥蒂,至于乾王府,我出自乾王府,辛红袖死在乾王府,薛家与我们的裂痕已经深到无可弥补的地步。”
书月楼听书云笺说完这些,已是脸色阴晴不定,目光复杂。紧接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方才说话,“这些原本是我的计划,很好的计划,但事情的发展,很快便脱离了我的掌握,我未想到,胡太医下毒之事竟然会被浅歌发现,这也导致我所有的计划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化为乌有。”她的脸容上有着挫败时的颓然,“这一次我输了,彻底的输给了你,不仅没有达成我的目的,还让你看出了所有,当真是一败涂地。”
“也不算是一败涂地。”书云笺的唇角含着一缕寂冷的笑容,“你让瑰宁成为父王的孩子,不就是为了让乾王府和薛家决裂吗?我想辛红袖怀有瑰宁之时,必然已和父王有过欢愉之事,对于辛红袖这个孩子,薛遗风相信是自己的,但也不排除他会怀疑这孩子是不是父王的。如今已经滴血认亲,尽管是二姐姐暗中所为,但薛遗风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他必然认为瑰宁就是父王的骨肉,如此一来,薛家和乾王府几乎不可能站到同一条路上。”
“是啊,这便是我的后招,至少我要将楚家、景王府以及乾王府三个中的一个拖下水,这三个与郡主都无法割舍,只要有郡主在,必然可以将裂痕渐渐扩大,最后到无法挽救的地步。”书月楼亦是一笑,笑容格外幽冷。随即,她面容上浮现出一丝的疑惑,“不过月楼不懂,郡主既然知道我的想法,为何还要让这件事发生?”
书云笺目光幽幽如天边冷月,声音却是温雅的平静,“原因很简单,因为你的做法也有利于达成我的目地,所以我便让你去做了。你达成了你的目地,而我,也利用了你,达成了我的目地。”
她站了起来,再次走到高桌前,拿起那蓝釉四季花卉纹碗,轻轻晃了晃,里面融合的血液似乎更加的合二为一,不可分离。
突然,书云笺手一松,那蓝釉四季花卉纹碗从她的指尖脱离,摔到了地上,立即碎裂成了几片。而后,里面的清水和鲜血,慢慢的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
“这下好了,最后的证据也没有了。”书云笺对着书月楼粲然一笑,笑容极为的明媚,“二姐姐,本郡主告诉你一件事,本郡主的目地也是薛家与乾王府之间产生裂痕。”她抬手附在自己的唇上,做出了个‘嘘’的动作。“今日围绕辛红袖发生的种种,我们就如父王所言的那般让一切到此为止,二姐姐是聪明人,应该很明白适可而止四个字的含义。”
书月楼平稳而又不动声色的微笑着,眉眼间格外的婉丽,“这件事到此也的确该完结了,可月楼着实没有想到,郡主的目地竟然和月楼相同。”
“此事并没有什么让人惊讶之处,目地虽然相同,但动机却截然相反。”书云笺粲然明媚的笑容未变,但声音确是温和的淡漠。
乾王府因为圣英德武孝皇帝的那道圣旨,可谓是脱离了接下来的皇位争夺。无论将来因为那个皇位倒下的人有多少,乾王府都不会因为此事受到多大的牵连。
但此事对于书月楼来说,却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因为她心仪的男子是萧景疏。如果最后萧景疏登上帝位,那么按照圣英德武孝皇帝的圣旨,他就必须娶书云笺为皇后,这是她绝对不容许的。所以她要让乾王府和萧景疏看上的薛家决裂,薛家并非皇族,也没有爵位,可他势力强大,可以对乾王府产生威胁,只要乾王府不在了,书云笺不在了,圣英德武孝皇帝的那道圣旨便等同废物。至于能不能让薛家与楚家、与景王府产生裂痕,她虽然在意,但也不会特别强求,毕竟这是为了萧景疏,与她自己无关。
至于书云笺,她这样做的理由更简单,因为她要报复,报复萧景疏,报复对北陵青造成伤害的薛家。所以,她不允许有可能和萧景疏结盟的薛家,与乾王府之间有一丝联合的可能性。
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书云笺转身准备离开,“时间不早了。”说着,她回头看了书月楼一眼,“如今还不急,二姐姐就好好享受你现在幸福的日子。”
从乾王府去景王府的路途中,书云笺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外阿二的禀告。
“郡主,属下将红夫人的事情传到悠茗轩后,悠茗轩的老板立刻派人去了薛家在帝都中的宅子。”
关于辛红袖是不是薛家人,此事书云笺从书月楼的身上已经得到了确认,而阿二的话,只是再次确认了这件事而已。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书云笺吩咐了一声,拿起她随身携带的古籍看了起来。
到了景王府门前,楚藜正候在那儿,见书云笺到来,楚藜立刻向她禀告北陵青如今在晴雪初乾之中。书云笺点了点头,便去晴雪初乾中寻北陵青。
初秋时节的晴雪初乾中,里面各个品种的梨刚刚成熟。书云笺在梨树林中寻了片刻,便看到在一颗梨树下采摘雪花梨的北陵青。
书云笺利用神行步,悄无声息的接近了北陵青。移到他的身后,书云笺抬手想要偷袭北陵青,但眼见着要成功时,北陵青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笨蛋,下次偷袭时,要看看地上有没有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