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先生遇刺之事,真正的主谋是燕家家主燕珵,宁家家主宁末染,薛家家主薛遗风,秦王萧景疏以及玉真郡主书月楼,他们利用各方面的条件,将此事设计成极为复杂的一个局,而这个局,不过是为了掩盖另一个局,暗杀楚公,借机令楚家产生混乱,以此来对付楚家的局。他们设计的很巧妙,很容易让人走进迷雾之中,苏颂遇刺的事情太过复杂,牵扯的人很多,每一步都计算的准确精细,为了让更多的人牵扯其中,玉真郡主与秦王将平王拉入了局,还故意让书芷妍知道此事,借机传到了北陵玄烙耳中,他与北陵玄檀关系匪浅,自然会告知此事,至于北陵玄檀,早就对景王府的实权有觊觎之心,所以他们提供了王府暗卫的位置,方便行刺,而他们似乎也想在世子专心楚家之事时,趁机掌握景王府的实权。两人此举实际上也顺应了秦王等人的心思,他们需要在对付楚家时,尽力削弱世子,景王府的事情也的确让世子分出了不少心思。”
“行刺苏老先生与暗杀楚公是明暗的两个局,世子在看到受伤的苏老先生便猜到楚公有危险,立刻赶往楚园,可还是迟了一步。世子到楚园之时,楚公虽然还有意识,但却回天乏术,傍晚时分便去世了。”丰昀息面无表情的说着,眼神冷漠淡静,“楚公去世之后,世子只是看着楚公的尸体沉默,他没有露出一点悲伤的神情,也没有流一滴眼泪,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打击太大所以才会那般沉寂,但世子只是沉默了大概一刻钟,然后便吩咐众人即刻去做这三件事。”
“第一件事,将楚公的遗体暂时冰封,以免损坏。第二件事,让楚蕴和的爷爷暂时扮作楚公,出现在人前,以免楚公的死给楚家造成任何混乱。第三件事,派人暗中查明此事,并且封锁一切关于楚家、楚公以及他自己的消息。吩咐完之后,世子便带着我们离开了盛京,前往楚家本家所在的都城。”
“这之后,应该说是矛盾在一瞬间爆发,差不多在三日之内,楚家所有的产业都发生了问题。首先是,明都、平都、秦都等都城周围的河运发生了变化。听楚蕴和说,河运这一产业的运输具有阶段性和地域性,偶尔某座都城的河运起了波澜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一下子多座大的都城河运出现问题,这便会造成巨大的影响。紧接着,楚家粮店所在的城池,很多粮店大幅度降低价格吸引百姓购买,那种价格已经低到破坏了粮食买卖的规则,影响了这一产业运作。与此同时,璇玑阁也发生了问题。”丰昀息稍稍停了停,手中火把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似乎慢慢融化了一丝冰霜。
“听楚蕴和说,此次是宁家、燕家以及薛家倾力对付楚家,不是像之前的那种暗中操作,这一次是他们明面上对楚家出手,而他们的做法也的确在那时给楚家造成了危机,据闻,这是楚家百年以来最为严重的危机。不过很可惜,这场危机在短短的二十日左右便被世子化解,郡主,您知道世子具体是怎么对付这些人的吗?”丰昀息问。
“不知道。”书云笺摇头,对于北陵青如何化解楚家的这场危机,实在是想不到。她对于这件事知道的东西太少,甚至可以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这样的情况下,当然是猜不到什么。
“世子开始只是针对楚家做出了几个命令,一是要求楚家的粮店不要受到粮食市场的影响,胡乱降低价格,造成楚家的损失,二是刻意让各方私船与官船一起运输,三是命令璇玑阁暂时停止各国的货币兑换。这三个命令一出,璇玑阁第一个发生变化,璇玑阁的作用不仅仅是面对天垣王朝,更是面对周围各国,它的作用和存在已经是很多人的习惯,所以世子的命令,对于璇玑阁来说,比先前出现的问题更加严重,反而缓解了之前的问题。”
“粮食价格偏低,这造就了百姓的购买力增加,百姓囤积粮食,竟然造成了多处城池在一时间除了楚家的粮店,全城粮店无粮的情景。如此严重的状况引起了户部的关注,户部掌管民生大计,他们很清楚一个行业中,一个合理价格的重要性,所以强制命令那些粮店恢复正常的价格,粮店发生的问题,也就这么轻易的解决了。至于河运,这个方面比较麻烦,私船与官船一起运输的情况并没有改善先前的问题,世子在这上面花了很多的心思,才稍稍缓解了这一问题。”
丰昀息的叙说很详尽,很认真,也很合理,书云笺可以肯定这就是这些日子的真实。但书云笺更肯定的是,这些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不是丰昀息说的那么简单。
商业的发展绝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清楚的概述,璇玑阁单单因为北陵青一个命令便缓解了问题,但这并非他的命令缓解了问题,而是这个命令对人造成的损失缓解了问题。其他的情况也是,拿粮店来说,全城粮店价格低廉时,楚家的粮店价格保持不变,就这一家粮店来说,损失或许不大,可楚家有的是天垣王朝一半的粮店,这笔损失,应该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并且,在这样巨大的环境趋势下,损失巨大不说,承受的压力想必也是沉重的,在户部干涉之前,楚家粮店这一产业应该很不好过。
然而,这一切的问题得以解决,究其原因是因为北陵青,因为他的冷静自抑。书云笺简直难以想象,在苏颂生死不明的情况下,在楚飞扬去世的情况下,他到底是用怎样刚强的理性和理智来面对楚家的危机。他猜到对手会用楚飞扬的死干扰楚家,所以他在楚飞扬死后没有立刻让他入土为安,甚至将楚飞扬的遗体冰冻起来,让别人扮作楚飞扬来混淆视听,这样的冷静,他在那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薛遗风、燕珵那些人,以为北陵青会因为楚飞扬的死出错,以为楚飞扬的死会让他们有机可乘,他们对付楚家做了很精密的计算,以楚飞扬的死动摇人心,动摇北陵青,以楚家各个产业的问题来压制楚家,这里外两方面的谋算确实让人佩服,但终究棋差一招,输给了北陵青。
书云笺想,关于楚家产业的问题,薛遗风等人大概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压制多久,所以他们才想到了利用楚飞扬的命。可惜,这一切的算计在北陵青面前都显得有些苍白无力,连她都想象不到,那时的北陵青能够那样冷静,冷静的简直不像一个人。
接下来的路途,丰昀息没有再说别的,书云笺也没有多问,只是抓紧时间赶路。此时,她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何处。楚园,楚家在帝都盛京城范围内的住所。
其实,在听到丰昀息说楚飞扬去世时她就该猜到的。如此的情况之下,北陵青就算回来,也绝对不会回景王府,而楚园,是他此时唯一的归处。
到楚园的时候,夜已经极深了,远远的,书云笺便看到正门两侧挂着白色灯笼。那灯笼上有着一个端正简约的楷体楚字,光芒在字的周围缠绕,无声而又温柔,仿佛夏日里一个柔软而又美妙的梦境。只可惜,此时的这个梦境,有着死亡的浸染。
进入楚园的瞬间,书云笺有些恍惚,楚园的平静是一种宁和的安然,看不到一点的苦痛以及悲伤。夜色如墨,映着灯笼的光辉,安谧温然,周围已过花期的蔷薇若依依青柳,在灯笼的柔光下,在夏日的微风中,浮动着随意的舞姿,一切都是那么的时光安好,温和依然,似乎,似乎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来到奚园,在这周围书云笺看到了许多多日未见的人,楚藜,楚茳,楚蓂,以及楚蕴和。他们看到书云笺来此似乎都有些惊讶,但看到丰昀息时,便都明白了。
书云笺此时也不知道和他们说些什么,只是看了看眼前的奚园,问了一句,“在里面吗?”
“嗯!”楚蕴和点头,他想此时能够陪在北陵青身边的,大概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
这二十多日,楚蕴和一直在协助北陵青处理楚家的危机,他从没有看到北陵青露出一点的伤悲,甚至连一瞬的软弱都没有。可是,这样的北陵青到底是真实的模样,还是在逞强,他们说不清。
“谢谢。”书云笺对着楚蕴和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奚园。
楚园中,白色的灯笼替代原先的六角宫灯,四周的房间都漆暗无光,唯有一间房中灯火通明,隐约看到人影。
走到房间前,书云笺没有犹豫,伸手推开门。
房间中的一切与她记忆中无差,紫檀木嵌白玉兽纹六角桌,紫檀木雕紫藤花凳子,白玉珠帘,紫檀木高桌,桌上放着的白瓷山水图花纹,紫檀木三围屏罗汉床,以及坐在罗汉床上手中翻看着书本的北陵青。
他早在书云笺开门时便侧身看了过来,见是书云笺,手中的手本便放下了。
“敏敏。”他的目光很温柔。
书云笺看着他,没有向前,亦没有说话。
“二十三日未见,我很想你,过来让我抱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