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昀息的声音清冷凉薄,是他惯有的音调,但他的语气却是一种仿佛从地狱而来的阴沉冷漠,带着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书云笺愣了一下,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声音带着无法忽视的颤动,“你……你刚才说了什么?”
丰昀息似乎叹了一口气,轻闭了下后睁开,“世子的外公去世了。”
若是说第一次,书云笺是听见了却不敢相信,那么这一次,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他现在在哪儿?狐狸在哪儿?”书云笺稍稍沉默了片刻,一把抓住丰昀息锦袍的前襟,语气略显着急。
丰昀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淡的道:“郡主,你能不能先冷静下来?若是无法冷静,我什么都不会说。”
“丰昀息……”书云笺紧咬牙齿,目光极冷的盯着眼前的少年。“我是你的主子,你就这样和你的主子说话吗?”
“是,就是这样。”丰昀息平淡的回答,秀美如女子的脸容好像春日的一场桃花雪,将满院的色彩再次埋葬在一片冷漠而又静然的雪色中。望着有些失了冷静的书云笺,丰昀息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淡漠,“郡主,你若是不能冷静下来,此刻去见世子也无用,他已经很累了,要是再面对一个失了冷静的你,想必会更累。”
书云笺咬牙的力气慢慢松了下来,抓住丰昀息前襟的手也垂了下来。“是我不对,小黑子,是我不对,抱歉。”她低下头,沉默了大概半刻钟,才继续开口,“我不想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现在就带我去找他,路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丰昀息见她如此,点头应道,“是,郡主。”
此时,书云笺冷静的有些可怕,她没有立刻说要离开去找北陵青,而是回过头,看向玉案,语气平和的吩咐,“奶娘,云笺阁的事情交给你,若是有大事发生,奶娘多操心些,帮我稳住。”
“奶娘知道了。”玉案点头,眼神平静无波。
“嗯!”书云笺转身又看向丰昀息,依旧冷静的可怕,“小黑子,你是骑马过来的,应该没有多带一匹马过来吧!”
“没有。”丰昀息摇头。
书云笺‘嗯’了一声,开口,“你去王府的后门等我,我去马厩一趟。”说完,书云笺的身影便消失在云笺阁中,她使用神行步,动作自然极快。
她离开后,丰昀息即刻转身,刚准备走的时候,玉案喊住了他。
“小丰。”玉案比丰昀息年长,在岁数上是长辈,一直都是以这样的称呼唤他。
丰昀息在云笺阁中并不多话,可能是天性如此,可能是灭族仇恨让他无法去亲近旁人,除了和书云笺,他一般不会多言什么,不过也不会完全不理人。所以听到玉案唤他,他便转过身面对玉案,但却没有说话。
玉案是知道他性子的,也没有在意,只是温声的问了一句,“小丰,你和世子离开的那日,楚公是否就已经去世了?”
丰昀息目光微滞,并没有回答。但他这样的神情,已经足够让玉案确信,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你去吧!郡主在等你。”玉案对着他笑了笑,提醒。
丰昀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直接从云笺阁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玉案依旧温和的笑着,目光平绪无波。很快,她转身走向眼前的楼阁,灯火照耀之中,似乎有什么莹亮的东西在她的眼底闪烁着光芒。
乾王府后门,汇合的书云笺和丰昀息立刻驾马离开。
“什么时候的事?”刚走了没多久,书云笺便直接询问丰昀息。
她问的看似没头没尾,但丰昀息很清楚,书云笺是指楚飞扬去世的事情。“苏老先生遇刺的那日。”
“怎么可能?”书云笺有些不相信。楚飞扬曾是楚家的家主,虽然现在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北陵青,但他在楚家的地位举足轻重,在五大世家的地位也应该不亚于当代在位的家主,这样的一个人在二十多天前去世了,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就算楚家有意隐瞒这个消息,相信也应该没有办法做到,毕竟,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是无孔不入的。
丰昀息知道书云笺不相信自己的话,但这就是真的,他亲身经历的事实。“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那日,楚公逝世之后,世子便让人扮作楚公,暂时隐瞒了楚公去世的事情。有些人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因为‘楚公’出现在人前,那些知道的人,也不敢拿楚公的死大做文章。”
这样的解释很合理,也很符合现实,书云笺点了一下头,表示相信。之后,她沉了沉眸,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字不差的告诉我,将你看到的、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世子可能不想郡主知道这些。”丰昀息突然冷笑一声,提醒她这件事。
书云笺也笑了起来,目光沉然静默,“小黑子,你对狐狸忠心我很高兴,但我才是你的主子。”
“郡主错了,我只有对郡主才会忠心,对世子。”丰昀息的语气变得认真,“是尊敬。”
书云笺抿了抿唇,道:“不要扯开话题,快点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知道了郡主,出城后,属下便将所有都告知郡主。”丰昀息点头应道。
此时,两人已经快马加鞭从帝都的城门出来。如今这个时刻,帝都的城门早已关闭,但他们所经过的东城门却是城门大开,其原因是因为丰昀息来时用景王府的令牌下令,暂时不要关闭城门。
出了城门,便不像在盛京城中,有周围房屋的灯火照明,四处变得什么漆暗。丰昀息立刻点起火把照明,光芒虽然十分微弱,但好歹照亮了官道的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那日,太子手中的玄冰盒,让我根本冷静不下来。”丰昀息果然如他刚才所言,在出城之后,说起了事情的经过。“我怕自己一时冲动做了不可挽回之事,便在世子离开之时对世子说自己暂时不能呆在景王府,希望世子能够让自己暂时跟着他。世子没有反对此事,还让楚茙代替我的职责,守卫在郡主身侧。”
“到楚园时,楚公已经被人暗算,命在旦夕,当时我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世子身边呆了这么多天,我才知道,当日是五大世家御家提出的一次聚会,因为御家从不涉及世外之事,加上御家与朝堂、与各方势力无光,所以世子才会答应此次的聚会。但实际上,这次聚会虽然是御家提出,却与御家毫无关系,它不过是燕家、宁家以及薛家对付楚家的一个局。”丰昀息没有隐瞒,也不想隐瞒这件事。其实,就算书云笺不像刚才那样逼问他,他也会将一切都说出来。
一个是帮他收集族人眼睛、对他有大恩的人,一个是给了他重新站在阳光下资格、帮他找到最正确道路的人。他们两人的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但将世子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郡主,让郡主心疼世子,更温柔的对待世子,这样的做法,他觉得应该没错。
“这个局实际上真的是天衣无缝,环环相扣,我对这些事情不懂,一切都是楚蕴和告诉我的。他对事情的了解仅次于世子,相信应该就是事实。此局中涉及到的人,是旁人无法想象的。”丰昀息微微皱眉,心中一阵冷寒,想起那其中所有的一切,他当真是觉得人心才是这世上最无法预料的东西。而人,从始至终都是这世上最可怕的。
“首先,这个局涉及到了皇后书天怡,太子萧延嗣,秦王萧景疏,平王萧暮寒,暮王萧华筵,宴相宴臻,荣王妃薛蔓,玉真郡主书月楼,乾王府的七小姐书芷妍,景王府的大少爷北陵玄烙、二少爷北陵玄檀,睿王府,太医院太医以及五大世家。这其中,有人是被人利用,无辜受累,有人是主动参与,各怀鬼胎。”
“皇后书天怡在那日之前的药中被发现有伤胎药材,宴相的食物中也比平时多了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荣王妃在那日的前几天,收到了侄儿薛遗风送她的一枝珊瑚,但那枝珊瑚中有着异香,香味会让人四肢无力、食欲减退。”
听到这些,书云笺立刻明白那日苏颂中毒,为何最后只剩下那两位太医?果然,一切都有人早早就布好的局。
“这些人的病痛都恰到好处的在苏老先生遇刺时发挥了作用,据推测,苏老先生遇刺之后,已经给自己解了毒,只是伤太重,昏迷了下来。而后,那被当做棋子的太医又在完全不知的情况中下毒和自杀。行刺苏老先生,利用太医对其下毒,此种举动,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吸引当时在楚园的世子回景王府,以便他们达成真正的目地,二是苏老先生一死,世子身上的毒便更加难以解除。”
“而那日太子以玄冰盒拖延郡主,这举动据世子猜测,是太子不想苏老先生活命,想要世子的毒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