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云笺侧头看向前方,一身玄衣的少年坐在湖上栈道的扶手上,就这样随意的微笑着,如晴朗的天空一样,高远,温和。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书云笺问北陵青。
“刚刚。”北陵青回答,笑容温和静然,“在你忽悠苏爷爷正高兴的时候。”
“我正对着前方,怎么没有看到你走过来?”书云笺疑惑。
“你说的正欢畅,怎么可能注意到我?”北陵青说。
书云笺不信,“骗人。”
北陵青微笑,“没骗你。”
书云笺瞅了他一眼,还是不信,“鉴于你平时的表现,你说的话,我不能信。”
北陵青依旧微笑,“真的没骗你。”
书云笺眨了眨眼睛,觉得和北陵青纠结这样一个问题着实是在浪费时间。她转头看了苏颂一眼,然后向北陵青强调,“臭狐狸,我刚才那话没有忽悠苏爷爷,我说的都是实话。”
“是吗?”北陵青唇角的笑容慢慢变得邪气起来。“听起来的确都是实话,但对一个只知道救死扶伤的医者说这些,这不是忽悠,是什么?”
北陵青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书云笺面前。他俯下身,手附在她的发上,“这些对我说,应该是恰到好处,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接着说,我在这儿听着。”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这些事情,你难道不懂吗?”她刚才说了那么多,是为了和苏颂解释如今的情况,让他能够理解北陵青。可她说的这些,北陵青肯定都知道。既然知道,说这些做什么用?
打发时间吗?可这似乎不是什么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我自然懂。”北陵青笑了笑,眼神极其的温暖。
“那还要我说什么?”书云笺越发觉得头疼,“坦白说,我能看到的都是比较表面的东西,这些东西只是大概的现况,是一个不完整的轮廓。更深层次的事情,以及更加完整的现实,你一定比我了解。”
“嗯!”北陵青抚着书云笺的发,细长的、带有淡淡凉意的手指缓缓的穿透发丝间的缝隙,若有若无的贴合着肌肤的温度。
他指尖的凉意像是一种撩拨人触觉的香味,深深的馥郁着一种沉醉的气息。而他的声音,也仿佛能让人迷醉一般,如陈酿了多年的烈酒,“我的确比你了解,但这是因为我身在局中。局中之人就算再愚钝,也会知道局中一二事,而局外人,仅凭表象便能说出这么多大道理,敏敏,我得夸夸你。”
书云笺此时突然笑了起来,神情看起来有些怠懒,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显得格外的平和散漫。
“大道理,有用吗?”她轻轻的发问,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北陵青。不待北陵青再说一言,书云笺接着说道:“大道理这东西,换句话说,就是完全没用的东西。”
“大道理这三个字一般有这两种解释,一种是指高于寻常的理论,一种是指脱离实际的空谈,这两种解释无论哪一种都过于高端,对于敏敏你这个笨蛋来说,空谈一下就好了,不需要去做,所以就不存在什么有用无用的问题。”北陵青的手指慢慢滑下,停在书云笺鬓角边,隔着一缕发丝触碰着她的脸颊。
“所以,听世子这话,当个笨蛋,似乎是最好的。”书云笺抓住北陵青的手,慢慢的拿了下来,缓缓的握紧。
北陵青微笑,没有再回答书云笺。他站直了身子,目光看向前方,眸色柔和幽深,好像黑暗中隽染星光的一抹夜色。水光潋滟,撩拨着柔软清涟的弧度,在他的身后慢慢的扩散成一幕风景,不经意间,他似乎就成了风景中最惊世的那一抹风华。
“难得糊涂。”他这般静静的答道,说完,视线随之转向一侧的苏颂,礼貌的微笑着。“苏爷爷,听敏敏说这么多,你大概不生我的气了吧?”
苏颂冷哼了一声,摆了个脸色,不说话。
“如敏敏所说的那般,景王府和楚家,这两个责任,我都要承担,这不仅仅是我必须背负的东西,也是父母留给我的宝物,一个男人再不济,也得将父母的遗物给保护好,不是吗?”
北陵青对着苏颂微笑,目光柔软温暖如水,笑容清薄淡然如风。
苏颂此次没有给他脸色看,只是慢慢的站了起来。
“算了,老头子我也没有时间生你这个臭小子的气,还是别浪费这个时间,好好去想办法,救你这个臭小子的命吧!”苏颂走向楼阁,仍然坚挺的身姿犹如百年不老的松柏一般立于人世。
看着老人的背影,书云笺站了起来,拉着北陵青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
“狐狸。”书云笺抬头看着他。
“嗯?”北陵青低头看着她。
“在我和苏爷爷找到救你的方法之前,不要死。”书云笺很认真的说。
“人都会死,早晚的问题,你们也不要负担太重。”北陵青柔柔一笑,低头轻吻在她的额上。
那是一种深深的、犹如大海包容一切般的温柔,有着浅浅的凉意和痛楚,如时间和岁月一般平凡,平凡到刻骨,刻骨一样的疼痛。
书云笺愣了愣,无数反驳北陵青言语的话语在意识中不断翻涌,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无法说出。
这个世间,每个人都会死,生命的陨落就像花开花谢一般,遵循着一定的规律。这是世界永不改变的定律,谁都无法改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是他?这么年轻的生命不应该消失。
可这世界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死是公平的,对于每个人来说。
“我累了,狐狸。”书云笺很久之后,才说了这么五个字,语气很轻,似乎疲倦到了极点。
“我背你回房间休息。”北陵青笑了笑,直接将书云笺背了起来。
走在栈道上的时候,书云笺看着湖中倒映的两人身影,一时间意识有些恍惚,她在想,北陵青还能这样背她多久?
一个月?
一年?
还是……
她摇了摇头,搂紧了北陵青,“狐狸,堵上神医赵敏的尊严和名声,我一定会找到解毒的方法。”
“我知道。”北陵青如此回答,目光温柔到了极点。
接下来的时间,书云笺专注于解毒的事情,其他事都没有管。首先做的便是更加深入的了解寒毒以及火毒,对于此事,苏颂比较清楚,她就苏颂谈论了两天,当然这两天中,两人吵架十几次,苏颂砸碎七八个杯子,每次都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书云笺骂臭丫头,但骂完之后他又继续和书云笺接着谈论正事,变脸之快,让书云笺常常反应不过来。
但苏颂行医几十年,在医道之上,经验与见识都胜于书云笺一筹,吵是吵了两天,可这两天并没有浪费,关于寒毒与火毒的事情,书云笺了解到了以前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之后,为了知道更多,书云笺让黑无常继续给她找医书,而她则是去询问太医以及帝都中较为有名的大夫。那些人在医术上或许及不上她和苏颂,但就算是点一样渺小的事情,也不能排除它没有用处。
所以,只要是这方面的事情,书云笺的认真程度已经到了一种魔怔的状态。看得护舒宝都不敢和她说话,每天只是默默的跟在周围,然后经常被苏菲欺负。
六月过去,七月到来,盛京的气候丝毫没有改变,甚至比之前更加的炎热,空气中弥漫着如火一般的气息。
清晨,书云笺坐在桌边喝粥,手中依旧捧着一本医书。玉郎坐在她的对面,一边吃包子,一边看她,而他们两侧的护舒宝和苏菲,一个在大战烤鸡,一个大战糕点。
“姐姐,你这些日子,每天都捧着一本书,会不会烦啊?”玉郎眨了眨眼睛,秀逸清隽的脸上满是好奇。
书云笺没有看他,依旧翻看着医书,“姐姐没有时间去烦。”
“什么意思?”玉郎更加不解了。
“就是没有时间啊!”书云笺抬头对玉郎笑了笑,突然她注意到一件事,对玉郎道:“玉郎,你的年纪也需要读书了,姐姐安排你读书吧!”
“不要。”玉郎毫不犹豫的摇头。
“为什么?”书云笺觉得有些奇怪,在她看来,玉郎这年纪的孩子应该对读书写字很有兴趣才对,怎么这孩子反应这么诡异?
“姐姐,我在家中的时候,有人教授过我读书,现在不需要了。”玉郎答道。
书云笺看着他,想了想后,问了问玉郎一些问题,他都应答如流。见此,书云笺就没有再提此事。
用过膳后,书云笺坐在罗汉床上继续看书,今天北陵青去楚园有事,整日都不会回来,所以今日她不准备去景王府。
看完一本医书后,她又拿了另外一本,这一本翻到一半,有人突然冲进了她的房间。
“郡主。”女子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书云笺抬头看了看,发现是楚荛,“怎么了?”
“郡主,苏老先生被人行刺受伤了,伤在胸口,伤口中有毒,传来的太医,以及叫来的帝都名医都没有办法解毒。老先生刚刚醒了下,让属下寻郡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