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实,让人始料未及,书靖幽愣了愣,俊雅的容颜犹如雨后青竹,格外的清冷宁然。
“所以,娘亲是不想琬夫人太难过,所以才骗她说,她的婢女没有背叛她。”书靖幽如此说道。
“她已经那般,我又何必雪上加霜,让她更加难受。”容秋芙浅浅的微笑,声音比刚才听起来要平和,但却又多了一份冷寂。
书霁良和书蓉蓉虽然年幼,却也通晓人情世故,听到容秋芙这番感慨皆都沉默不言。
至于书云笺,她只是随意的拨弄着珐琅墨彩冰梅纹茶碗的茶盖,眼神与刚才的透彻明晰相比,显得怠懒而又散漫。“娘亲,女儿觉得,关于琬夫人此人,你还隐瞒了一些事情,对吗?”
此言一出,容秋芙的脸色依旧未有任何改变,但目光却在一瞬间波动了起来,如无意中被撩拨的湖面一般,泛起了不容忽视的涟漪。
书云笺捕捉到她的这一改变,嬉笑着说道:“反正现在无事,那就让云儿来猜猜,娘亲到底隐瞒了什么?”她支撑起下巴,笑容慵懒,清丽的脸容恍若被阳光暖暖包围的一朵梨花,淡薄而又随然。“若我没有猜错,梅影的孩子会死,梅影不能再有孕,这一切都是琬夫人暗中所为,她这样做,无非是想要制造出一颗可以替她下毒的棋子,来达成自己的目地。”
此话让书靖幽三人一愣,他们齐刷刷的看向容秋芙,似乎是在求证。
而容秋芙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点头,“云儿猜测不错,从头到尾,梅影的一切都被唐琬所利用,无论是她的孩子,还是她的仇恨。这十年,她所做的事情,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但这件嫁衣,琬夫人穿了十年,时间也够久了,以后没有什么机会穿了。”书云笺说。
“是啊,她们都是一时错,一生误,回不了头了。”容秋芙叹了一口气。
书云笺笑了笑,目光看向书靖幽,“所以啊!哥哥。”
“你想说什么?”书靖幽听到她的声音,视线立刻移到她身上。
“所以哥哥要记得,只娶一人好,咱们父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要引以为戒啊!”书云笺一本正经的教育书靖幽。
她刚说完,书霁良笑着从座位上起来,跑到书靖幽面前,“哥哥,要引以为戒。”
“对,哥哥要引以为戒。”书蓉蓉软糯糯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书靖幽头疼,这三个家伙竟然开起了自己的玩笑。随即,他正准备以长辈的身份逐一批评时,就听到容秋芙这样说。
“是啊,靖儿,要引以为戒,别像你父王这般,娘还想抱孙子呢!”
书靖幽更加头疼了,怎么连娘亲都开他的玩笑?
看着他这表情,容秋芙笑了笑,对他说道:“靖儿,在这儿,娘要叮嘱你几句,娘知道你娶蕙樱公主有别的理由,但既然决定娶她,便要好好的照顾她,对她的一辈子负责,就算以后碰到心仪的女子,也不能怠慢公主半分,知道吗?”
“娘亲,靖儿明白,靖儿不会负公主半分。”书靖幽站了起来,对容秋芙拱手一礼,十分郑重的向她承诺。
容秋芙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好孩子,娘亲知道你一定能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感情,不是书上的问题,谁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无误的答案,若是真碰到喜欢的女子,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知道了,娘亲,若真有那个时候,靖儿会处理好一切的。”书靖幽回答。
此时,容秋芙的目光又看向书云笺,眼神格外的柔和:“云儿,今日将王府所有人都召来,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此事说开,也是在告诫王府中的其他人,不要有什么不好的念头。这些事情,你听听便好,知道就够了,不必太挂心,好好照顾青儿便好。”
书云笺微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娘亲。”
“云儿,人的一生并非书中的故事,一个故事的结尾总是美好的,无论过程如何。但人的一生却时时刻刻被生离死别,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包围,有些人甚至经历了一辈子的苦难,结局也是悲凉凄楚。娘不求你像男儿一般顶天立地,忠义两全,娘只要你记住,谁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的人?无论何时,娘只要你谨记这两点。”容秋芙的语气很严肃,但眼神依旧是母亲才有的温暖以及慈爱。
书云笺知道容秋芙这么说的意图,也知道她是在告诉自己,北陵青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这件事,过去她或许不明白,也在拒绝明白。就像是在被揭露真相的凶手,即使面对鲜血淋漓的现实,也想要苟延残喘的挣扎。她当时就像是那样,苟延残喘一般的拒绝着自己心中的真实。
但现在,她很明白。
刻骨铭心般的明白。
“放心吧!娘亲,我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来说更重要。”书云笺对着容秋芙笑了笑,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意。但这却是她现在,发自内心的真实以及坚持。
容秋芙明白书云笺,点了点头,“那就好。”她的注意力转向书靖幽,“靖儿,你大婚之期定在八月初三,之间有一个多月时间准备,倒也不会显得太过着急。但既然时间如此充足,那就在大婚之前将这桩婚事的所有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知道吗?”
书靖幽知道容秋芙所谓的准备,也包括了萧逢君身上的谣言,稍稍愣了愣后,才道:“娘亲,靖儿心中有数,定然会在大婚之前,将一切处理妥当。”
“嗯!”容秋芙应了一声,又出声吩咐书蓉蓉,“蓉蓉,你身子差,在兄长大婚之前,你就留在疏梅山庄,夏日炎热,你来回这么走动对身子有损。”
“知道了,娘亲。”书蓉蓉对着容秋芙甜甜的一笑,显然对于这一安排,她十分的高兴。
“娘亲,有没有什么要特别吩咐我?”书霁良见容秋芙对自己的哥哥姐姐妹妹都吩咐了事情,立刻迫不及待的问自己。
容秋芙笑看着他,柔声道:“良乖乖听话就好了。”
“娘亲,你不重视我。”书霁良大声抗议。
当然,他的抗议淹没在书云笺四人的笑声之中。
从乾院出来,书霁良和书蓉蓉拉着书云笺的手不放,书靖幽只能隔着弟弟妹妹说话。他们身后大概隔了两米距离,玉案等下人跟随其后。
“娘此番之后,身边大概要多事了。”书靖幽开口,笑容有些无奈,“女子之间的争斗,丝毫不下于朝堂的权争、皇族的党争。”
“女子向来能顶半边天,哥哥要是小瞧了女子,定然是要吃亏的。”书云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书靖幽摇头,“从你和娘亲身上,我就明白不能小看女子。”言毕,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这件事情,关于琬夫人的部分确实是了结了,但红夫人,关于她这方面,应该会很麻烦,但愿这个麻烦不会牵扯到娘。”书靖幽对于王府女子间的争斗也是知道不少,但这种事情,不是他这个世子能够阻止的了得。
“呵……”书云笺很随意的一笑,目光深邃的看着前方,“女子间的麻烦,想要不牵扯上身,并不容易,没有麻烦都能无中生有,更何况府中摆着那么一个麻烦?这世上,并不是有仇才报仇,有的时候,一个人的存在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就是障碍,需要铲除。所以,即使你不做坏事,不去害人,甚至就算你是为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也不一定不被他人所害。”
书靖幽侧头看了书云笺一眼,语气有些无奈:“云儿,你这话是在说九皇叔吗?”
“天下人皆是如此,云儿并未特别指何人,哥哥想多了。”书云笺停了下来,目光看向前方的鹅卵石小径以及一侧的青石板路,“哥哥,蓉蓉劳烦你派人送她去疏梅山庄,我先去景王府了。”
“嗯,小心些。”书靖幽抬手替她整了整发上的步摇,那是一支淡青色玉石雕花步摇,雕的是牡丹花样,富丽繁华,但这淡薄的青色却给人一种秋初的凉意,步摇下缀着的白玉珠流苏,叮咛相撞,声音平和而又宁缓。
看着那步摇,书靖幽想到那日在建章殿哭的肆无忌惮的书云笺。
他若是想要自己的妹妹不再哭泣,就必须要改变如今的现实。
“去吧!”书靖幽笑了笑。
书云笺点头,“我走了,哥哥。”
回到景王府,书云笺刚走到一莲托生前,便被坐在前方汉白玉石台阶上的老人吓了一大跳。
“苏爷爷,你怎么在这儿?”书云笺走到他的前方,出声询问。
“被那个臭小子气的。”苏颂厉声开口,花白的胡须因为他呼气的动作微微颤抖着。
“怎么了?”书云笺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狐狸又惹你生气了?”
“老头子给他准备了一个药方,可以缓解他的毒性,让他试药,他竟然不愿意。”苏颂对着前面的楼阁瞪了一眼,显然是在瞪楼阁里的某人。
“为什么不愿意?”书云笺有些奇怪。
“就是……”苏颂刚准备说,便闭了嘴,只是将一张纸递给了书云笺,“药方,你看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