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柳含烟、苏筌等人皆都注目于容秋芙那张始终保持着温婉笑容的秀丽脸庞。
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们这些人都只能在一边看着,可以说是听书人,也可以说是书中人,而容秋芙,她是说书人,也是旁观的操控者。
故事的发展,既不是由听书人操控,也不是由书中人,而是说书人。
说书人操控着听书人的感受,也操控着书中人的过去与未来。
“琬妹妹想要证据?的确,凡事确实是需要证据。”容秋芙微微勾唇,笑容比刚才要深刻了一些,她开口随意的问了问,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是,妾身要证据,没有证据刚才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空谈,是假说。无证据,仅凭几句话,是当不了真的。”唐琬看着容秋芙,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她衣裙的前襟上绣着几朵深紫色的不知名花朵,此时,那些花朵映衬着女子的眉眼,显得格外秀婉温和,不见一丝锋芒。
“母亲所言极是,王妃。”书秀珣听到自己母亲的话后,连忙出声帮着自己母亲,“凡事都讲究证据,人证与物证二者缺一不可,梅影与曲阑姑姑算是人证,这的确无可否定,但若没有物证,刚才的一切最多只能算作口头指证,这样的情况就算去了盛京府尹处也弄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琬夫人和三妹真是糊涂啊!”这刻,跪在一边的书月楼突然开口,中厅众人的目光皆转向于她,等待着她的话语。
书月楼只穿着简单的鹅黄色齐胸襦群,裙摆上绣着花团锦簇盛放的绿色牡丹,那浅淡的色彩在充满浓厚气息的夏日里显得格外纯净,犹如碧水中盛放的一朵清莲,而她此时也如清莲一般,洁净而又平和。
“二姐此言何意?”书秀珣皱了皱眉,妍丽的容颜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知道书月楼聪明,但她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不会差于书月楼多少,书月楼说这话到底是真的有什么,还是故意假装,这还要等人开口才能知晓。
书月楼微微一笑,未施粉黛的脸容却胜过他人浓妆艳抹,她的视线转向容秋芙,言语谈不上恭敬,但十分有礼得体,“王妃以故事的形势告诉我们此事,便是想要给幕后之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在说这个故事的途中,王妃的心思展露无遗,此点相信大家也是知晓的。不过幕后之人似乎不懂王妃的好意,就这样连连放弃了认错的机会,也是愚不可及。”
她稍稍停了停,继续说道:“王妃以梅影及曲阑姑姑之口揭露事情原委,这两人如三妹所说那般,是不可否认的人证,但三妹尽管想想,王妃若是没有物证,她会将此事这般明白直接的挑明吗?假使王妃没有物证,她刚刚所言的一切都是在试探,目地是为了让琬夫人承认此事,可她为何要这样做?以王妃的身份,大可以严刑逼供,相信无人可以违反她的命令,而且,严刑逼供肯定会比试探有成效。”
书秀珣一愣,神情瞬间变得凝重严肃。她承认书月楼所言十分有理,但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成定局之势,因为从旁掌控一切的容秋芙,到现在没有在棋局上落下决定成败的一子。
而容秋芙迟迟未落子的做法,实在让人猜测不透,她到底是作何打算?
“王妃一向宽待众人,严刑逼供这样的事情王妃是定然不会做的。但妾身相信,王妃不是做无把握事情的人。”苏筌在一边说道。
“妾身也相信,王妃做事一定是算无遗策。”柳含烟开口,她虽然恨容秋芙,但对于容秋芙温婉平和表面下的**缜密,却也是十分认同的。
对于众人所言,唐琬只是笑了笑,说道:“侧妃姐姐、玉真郡主、惠妹妹,你们现在不管说什么,不管说的多么有理,那也仅仅是言语,甚至可以说是文字,与书中的文字相差无几,仅此而已。若是王妃没有证据,刚才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您说妾身说的对吧?王妃。”她抬头看着容秋芙,笑容不卑不亢,甚为冷静平和。
容秋芙微笑着点头,“确实,没有证据,刚才所言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能当做故事来听。”
这话,让柳含烟心中一紧,心想,这王妃不会真的没有证据吧!其他人也是心思各异,毕竟容秋芙这话太令人遐想了。
“不过,这若真的只是一个故事就好了。”容秋芙突然叹了一口气,目光紧紧的盯着眼前跪着的妇人,“唐琬,你自信自己做的一切完美无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证据,让人捉不到任何的把柄,但这世上从来都不存在完美,只要做过,总会留下痕迹,只是痕迹多少的问题。”
她看了一眼梅影,目光有些同情,“据药铺的大夫所言,梅影这十年来一直从他的药铺中购买毒药,药铺的其他人也能为此事作证,另外还有药铺十年的账册当做物证,可谓是证据确凿,但这同时也显露出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琬妹妹知道是什么吗?”
唐琬皱了皱眉,对于容秋芙所言,完全猜测不到她的心思。“王妃这话是何意思?”
“我看过那家药铺的账册,从十年前的账册开始,关于梅影的记录,每一笔都记的清清楚楚,日期,购买的药材分量,钱银,清楚的让人觉得这就是故意留下作为证据,以备不时之需。”容秋芙说。
“账册的确就是证据,但这证据与梅影有关,与妾身无关。”唐琬回答。
“是。”容秋芙脸上的笑容未落,她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觉得账册就只是证明梅影的证据,但仔细之后才发现,原来账册上所显露的东西,远远不止如此。因此她才肯定,这场延续了十年的下毒事件,从一开始就被人设计计划好了,而梅影只是那个人手中使用了十年的棋子而已。
“这件事的确从头到尾都是梅影所为,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她一人。”容秋芙停了停,目光定格在唐琬那张柔弱娇美的脸容上,“只可惜,那些证据指向梅影的同时,也揭露了这整件事中都有另外一人插手操控。”
说着容秋芙吩咐乾院的下人,将药铺的账册拿了过来,放在唐琬、柳含烟等人的前方。
“你们看看这账册,可有什么不对?”
“是,王妃。”苏筌应了一声,拿起账册翻看起来。过了一会儿,苏筌面露疑色的开口,“妾身愚钝,看不出里面有何不对。”
她这话说完后不久,一同翻看账册的柳含烟也轻咬红唇,道:“妾身也看不出这账册有何处不对。”
听她们二人这般言语,书云笺觉得好奇,便上前去拿了两本账册翻了起来。见她如此动作,书月楼也从旁捡了一本翻看,想要之后里面到底有何乾坤。
书云笺快速翻完那两本账册,之后又拿了一本翻看,看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郡主,您笑什么?”书月楼出声询问,从这账册之中,她并没有看出什么怪异之处,她有些好奇,书云笺到底看出了什么。
“笑有人蠢。”书云笺将手中的账册放回原处,自己也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蠢?”书月楼又翻了翻账册,还是看不出任何问题。“郡主此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二姐姐仔细看看那些账册,每一本的新旧、破损程度都不相同,这就说明账册的确是在不同年份记录下来。作为指证一个人证据,的确有很大的可信度。”书云笺继续慢慢悠悠的嗑瓜子,语气也十分的散漫随意,“十年时间过去,盛京城中,柴米、油盐、菜肉、糕点、布匹、玉器、糕点、甚至杨柳胡同姑娘陪客的价钱都有所改变,为什么梅影所买的药物却十年价格未变?”
书月楼秀眉一蹙,翻了翻手中的账册,声音比刚才要低了些,“按道理来说,药材价格的波动虽然不会太夸张,却也不可能十年未曾改变,而且这家药铺中其他客人买这些药材的价格均有变动,唯一价格不变就是梅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暗中控制。”
“这样说就简单了,只要抓药铺老板回来一问,便知道原委了。”柳含烟将手中的账册放下,目光别有深意的看了唐琬一眼。
“侧妃想的太简单了。”书云笺笑了笑,继续悠闲的嗑瓜子、喝茶。“既然十年之前那人就想到留下这样的证据指证梅影,那么与药铺老板有所接触的定然也不是本人。娘亲,那人是谁?”书云笺看向人秋芙,随意的问了一句。
容秋芙轻笑着开口,声音温和,“最初与药铺有所接触的人已经查不出什么了,但这十年来,每隔一段时间,王府就会有下人去那个药铺,这些下人分别来自各个人的院子,有我的,侧妃妹妹的,惠妹妹的,甚至连云儿,靖儿他们的院子都有,仔细盘问这些人后得知,是琬妹妹院子的婢女让他们这么做的,另外从暗杀梅影与曲阑姑姑的杀手口中得知,买凶杀人的也是琬妹妹院中的婢女。至于那个婢女,已经差人去盘问过了,结果如何?青雀。”
她话刚说完,青雀便走了进来,跪下。“禀王妃,那婢子说一切都是她所为,与琬夫人无关。”
“倒是个忠心为主的人。”容秋芙低垂眼眸,注视跪着的唐琬,“琬妹妹,我手中只有梅影与曲阑姑姑两个人证,至于其他的人证物证都不足以指证你,只能证明有人在幕后暗中操控此事。王爷放过了梅影和曲阑姑姑,也不准备追究嫌疑最大的你,这是王爷给你的。”
容秋芙从袖口掏出一物,递向唐琬,那是一封书信,正面之上写了两个字。
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