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云笺不动声色的用手碰了碰北陵青,触到他身体的时候,并未像上次那般被寒气侵袭,所以她可以确定,北陵青现在并非寒毒发作。但瞧着他这咳嗽的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的,很像是借着身子的不适来演戏。
想到这种可能,书云笺视线的余角不自觉看向北陵玄烙以及北陵玄檀。北陵青若是在演戏,肯定不是演给她和景老王爷看,那么自然是他们两。
“狐狸。”书云笺语气慌张的唤了北陵青一声,手快速抓住他的手,看起来似乎很是担忧。不过在碰到他手的瞬间,书云笺趁机掐了他一下,力道还有些重。
北陵青继续在咳嗽,双肩剧烈的耸动着,看起来极为的痛苦。但被书云笺抓住的那只手,却在旁人看不见的视线中,慢悠悠的抚了抚书云笺手腕的肌肤,算是回应她。
果然是在装,而且连自己都利用上了,还真是牛。
书云笺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但是表面上却很自觉的配合起北陵青来。又是关切的询问,又是替他拍背,又是替他擦汗,连书云笺自己都觉得她现在特殷勤特谄媚。
过了很久,北陵青慢慢的平静下来,脸色看起来极为的苍白。他将捂在嘴上的手帕移开,摊开之后,一团鲜红的血迹格外刺目。
书云笺愣住,心中猛地一紧,一阵缓慢而又深刻的疼痛在她的心口蔓延。她凑近他的耳侧,低声的道:“狐狸,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的身子……”
北陵青没有回答她一个字,只是慢慢的将手帕,但里面的血痕在场的几人都看的真真切切。
“奚远,这……这……”景老王爷脸色煞白,显然是被那血迹惊了一下。
北陵青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调整自己的呼吸。过了大概半刻,他朝景老王爷一笑,语气随意。“爷爷,中毒吐血,这是很平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苏爷爷说,我如今的身子,偶尔吐几口血反而更好。”
景老王爷也不知道北陵青说的是真是假,但仔细一想,这孩子就算是在骗自己,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担心。微叹了一口气,景老王爷按住北陵青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奚远,爷爷年纪大了,经不起吓,你可别像你父母当年那样,什么都瞒着爷爷,等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就直接撒手,连句解释的言语都不留给爷爷。”
北陵青微微勾唇,笑容优雅雍贵,唇角残留的些许血液,鲜艳刺红,映衬着他雪白如玉石般的肌肤,艳极清极。
见北陵青不回答,景老王爷按住北陵青肩膀的手微微用力,脸色也很快凝重起来。“奚远,爷爷说的话,你听到吗?”
北陵青点了点头,“爷爷,我听到了。”他微微勾唇,声音冷凉似雪后初阳,格外的清寂。“爷爷放心,我和爹娘不一样,我不喜欢什么都瞒着别人,我喜欢说一半瞒一半,吊着人,让人着急。”
“臭小子。”景老王爷一听这话,立刻笑骂了北陵青一句,神情比刚才放松了一些。“吊着爷爷也行,总比全部事情都瞒着爷爷好。”
北陵青没有再答话,只是淡淡的微笑着,笑容宁和优雅,清贵淡然。转头看向书云笺,他柔声道:“敏敏,我现在有些使不上力,你替我扶爷爷回去坐。”
“明白了,世子大人。”书云笺有些玩笑的应他,神情不知道在何时变得平和宁静。她走到景老王爷身边,搀住他的手臂:“景爷爷,小六扶您回去坐吧!”
“嗯。”
书云笺将景老王爷扶回刚才的位置,待他坐下之后,才回到自己先前的座位。她刚一坐下,北陵青的手便伸了过来,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
“敏敏,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了。”北陵青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温软如水。
“你指的是什么事?”书云笺面露疑色的发问,显然是不大明白北陵青刚才所言的意思。但她心里十分清楚,北陵青此时在景园中厅的所言所行,都是在演戏,她配合就好,不需要认真,也不需要当真。
北陵青看了景老王爷一眼,没有说话,但书云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让自己照顾景老王爷,若他有意外。
书云笺不自觉握紧他的手,心口一阵绞痛。虽然知道他是演戏,可是这场戏的未来会不会成真,没有人说的准。
“狐狸,你交代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办妥,一定让你完全无后顾之忧。”书云笺对着他微笑,表情温和安宁,但却又带着一种倔强的任性。“所以……”
北陵青微微扬唇,目光凝视着眼前已经生自己气的少女。“所以什么?”
“所以,你要死的话,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书云笺笑的格外好看,清丽绝俗的脸容宛若初春薄暮的冰雪,淡漠间,却又旖旎如红尘醉歌。
“要我这样做,是怕自己伤心吗?”北陵青摸了摸书云笺的头,似笑非笑的道:“敏敏,原来你这么在乎我。”
书云笺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北陵青看着她,温柔的微笑:“我答应你,会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你……”书云笺听到这话,完全不想搭理北陵青了。她故意说这种话呛他,想让他注意些,别用这样的事情演戏,可他倒好,反过来呛自己。
“好了,敏敏,我都答应你,该笑笑了。”北陵青又摸了摸书云笺的头,之后,捏了捏她的脸。
书云笺依旧瞪着他不说话。
景老王爷在一边听他们说起这样的事情,心中自然是不好受的,但看着和书云笺说话斗嘴时的北陵青,那样的粲然鲜活,那样的神采飞扬,和曾经在轩辕塔中恍若野兽的他,和那三年在楚家筹谋算计的他,和在殿陛之间高高在上的他完全不一样。此时的他,才是一个人该有的模样。
“好了,奚远,小六,你们两也别拿这种事斗气了,难得来看爷爷,好好陪爷爷说说话。”景老王爷出声打断他们二人,看着他们的目光温和慈祥。
书云笺‘哦’了一声,对北陵青道:“听到景爷爷的话没?”
“听到了。”北陵青点了点头。
“光听到还不够,要听爷爷的话,这才是乖孙子。”书云笺一副教训北陵青的语气和神态。
北陵青眨了眨眼睛,表情特无辜。“我一直很乖啊!”
你哪里乖?书云笺真想这么问北陵青,但北陵玄烙和北陵玄檀在场,这话她不好意思问。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书云笺别过头,不再看北陵青。
对于她这动作,北陵青只是很温柔的微笑着。很快,他视线的余角看向中厅里的另外两人,眼中的黑暗似乎更加的幽深。
“爷爷,既然您想奚远陪您说话,奚远必定遵命,不过这之前……”北陵青的视线转向自己的两位堂兄,眉眼温润清浅,唇角似笑非笑。
他盯着北陵玄烙和北陵玄檀看了一会儿,声音如凝冰碎雪,一字一字如冷玉碎裂。“青想问问两位堂兄,你们来景园见爷爷有什么要紧之事?若是请安,如今这时辰应该不大适合,若是想陪伴爷爷以尽孝道,为何挑在今日?以前为何不来?是不是看到昨夜的戏,所以,害怕了?”
北陵青微微向右边歪了歪头,唇角慢慢扬起一个清润柔和的弧度,那笑容太过太过无邪,恍若从未染上瑕疵的白色。他看着对面的两个人,纯粹漆黑的眼底没有一点光亮,仿佛看着游戏中的棋子一般,残酷而美丽。
听到北陵青此话,北陵玄烙的神情稍稍波动了一些,但很快便恢复如初。至于北陵玄檀,他的神情和目光都没有任何的异样,宛若有所觉悟一般。
景老王爷看了看北陵青,又看了看自己另外的两个孙儿。昨夜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这算不了什么。想要北陵一族性命的人多得是,昨夜的那种情况不过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夜晚罢了。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事要说便快些说,若没有事,就退下吧!”景老王爷叹了一口气,声音之中带着淡淡的倦意。
北陵玄檀看了景老王爷一眼,目光最终定格在北陵青身上:“世子,自您从楚家归来,昨夜的事情就经常发生,不过自从您出任司隶监掌印,这种事便消停了不少。所以,玄檀认为,这司礼监掌印一职还是有些作用,世子您认为呢?”
“的确是有些作用,但司隶监做的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青早就烦了。”北陵青低低的笑了一声,神情看起来有些狡黠奸诈。“如今可以借着中毒一事辞去司礼监掌印一职,这让青觉得,中毒倒也挺有用的。”
北陵玄檀表情微微僵住,大概是没有想到北陵青对待旁人抢都来不及的司隶监掌印一职这般厌恶。他顿了顿,继续道:“世子虽然烦,但其他人却不一定会这样想。司隶监掌印一职在天垣朝堂举足轻重,与其让别人得到用来对付自己,不如让自己人得到。”
“堂兄指的自己人,是说堂兄自己吗?”
北陵青唇角微微扬起,语气柔缓的又加了一句:“堂兄若是喜欢司隶监掌印一职,应该早些告诉青,这走后门的事情啊,也是有很多门道的。如今我已经不涉朝政,很多事情不如之前那般可以一手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