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有没有外伤?”一个男人暴躁的声音在颂娴绷直的身后响了起来。
人群的焦点立刻集中到了韦桀的身上。
颂娴觉得这声音突兀,但她动作没停,也没转头看他,虽然隐隐觉出对方脾气不大好,但有个帮手,她心里的压力能小很多。
她边等着对方来换她下来,边说:“应该……没……有。”
颂娴记得刚下机的时候宋阿姨还好好的,想了想,她又补充说:“她……突然倒地,头摔在地上,头部……不知道有……没有外伤。”
韦桀蹲下盯着地上的患者,干脆利落的挽起衬衣袖子,露出结实精壮的小臂。
颂娴没等到男人来接替她,反而看到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去撑开宋阿姨的眼皮。
患者瞳孔缩小,韦桀通过观察她眼晴上各部位的形态、色泽、斑点及其位置结构的变化,来大致判断了患者整体及各部位的状况。
事实显示的结果跟他想的差不多,是子宫方面的问题。
“你……在干嘛?”颂娴看他不停翻看宋阿姨的眼球,丝毫没有要来帮她的意思,她急切问说。
“目诊。”韦桀头也不抬。
目诊?中医里望闻问切的望吗?她虽然没学过中医,但也知道“望”是指观察病人气色的意思,可这男人一直在翻看患者的眼球是什么意思?
旁边众人也看得莫名其妙,来救人的这两人一个头肿,一个脸破,看起来都比地上躺着的患者严重,也不知靠不靠谱。
“你能不能换我一下,我的手实在太累了。”颂娴实在撑不住了。
“做心肺复苏没用,患者是下体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韦桀站起来准备救治。
颂娴努力睁开已经肿成一条缝的眼,转头诧异的看着眼前穿着黑西裤灰衬衫,头发剪得比板寸还短的男人。
他立体硬朗的五官线条,在当地普遍都是扁平圆钝的脸型里很是醒目。比他长相更醒目的,是他嘴角眉梢青一块紫一块,肉眼可见的打架留下的破口血痕,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你……凭什么断定没有用?”颂娴有些火大,忙活了这么久,就换来他一句“没用”?
再说他无论是样子还是行为,都不像个医护工作者,又凭什么下定论?
“她的裤子已经渗血了,你按压了这么久都没看到?”韦桀不耐烦,要不是她技艺不精,他也不用出手。奶奶的,也不知自己违背自己的诺言会不会被雷劈。
颂娴刚才只顾着给宋阿姨做心肺复苏,加上她整个头肿得跟猪头似的,又痛又痒,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发现宋阿姨屁股底下的确有血迹。
她承认自己疏忽了,可他那明晃晃的嘲讽表情,实在让她很不爽。
此时旁边的长发阿姨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说:“哎呀,听这位后生仔一说,我记得宋姐说她经常不是经期的时候出血,有时量大到要穿纸尿裤,她包里现在还有好几条呢。她跟我说过,这叫什么来着……崩漏。对,就是这个,她吃了好多药都没见好呢,一直淅淅沥沥的,烦都烦死了呀。”
崩漏,跟他想的八九不离十。
患者年龄属于绝经前期,这个时候的女性卵巢功能慢慢衰退,雌激素下降,容易导致月经混乱,甚至崩漏。而崩漏是女性非周期性子宫出血,其发病急骤,暴下如注,大量出血,容易造成失血性休克。
听到崩漏,颂娴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也明白过来了。她知道这时候最好能吃止血药然后送医院,可救护车还没来,这里只有简易医疗箱,没有止血药。如果让血一直流,就会导致血液浓缩,诱发急性心肌梗死,从而出现心脏骤停。
韦桀把身上的背包拿下来,在里面翻找东西的时候,从里面掉出好几条不同档次的烟来。
这是他们公司生产的新产品,他这次出差也是为了去地推。翻了好一会,他才找出一盒已经有些年头,但依旧包装完好的药线麻绳。
打开仔细检查之后,他又问机场人员要了个打火机。
“你……要干……什么?”颂娴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别啰嗦,帮我把她的外裤拉下来点。”韦桀脸上没有表情。
“你在说什么?”颂娴没听过止血还要脱裤子的,她拦着这个粗鲁暴躁的男人,不让他靠近患者:“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救护车……来之前,你……不准碰……宋阿姨。”
白胖站在围栏边着急的朝颂娴喊:“我们韦总是壮医,会止血,听他的没错。”
韦桀狠狠瞪着这个姓白的胖子,心说我谢你全家。
长发阿姨半信半疑的看着韦桀:“你真是壮医?”
她之前的肩周炎和坐骨神经痛就是壮医治好的,所以对壮医很相信。只是给她医治的壮医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医生,这么年轻的后生仔壮医,她是真没见过。
“什么壮医,阿姨你别听他的,救护车一会就来了。”颂娴以前在台湾一直学的西医护理,没听过壮医,更没听过哪个医生还叫什么“总”的。此时的她头重脚轻,连站着都困难,却依旧护在宋阿姨前面。
韦桀嗤笑一声,不客气道:“壮医是壮族独特的民族医学,没听过就多读书,没学过就多上学,不然连病患哪里出血都不知道。”
颂娴被讽刺得说不出话,韦桀看向长发阿姨:“阿姆,你要信我,我现在就给你朋友止血,要是不信,你们继续等救护车。”
阿姨看着地上脸色越来越白的老友,想着刚才就是他看出老友的病因,一咬牙:“那快点,我帮你。”
颂娴没想到这阿姨竟然这么贸然就让无关的人在朋友身上尝试了,她想让几个工作人员阻止,但几人眼看患者身下的血迹越流越多,也想让韦桀试一试,毕竟谁也不知道救护车什么时候才到,要是患者在这里出了事,那就不好办了。
颂娴看没办法阻止,只能从包里翻找出手机,想着把对方的行径拍下来,到时候要是宋阿姨出了什么事,就把这些影像交给警察。
此时的韦桀迅速用右拇指和食指挟持药线的一端,让线露出一到两厘米,然后左手点火,将药线头点燃后迅速吹灭明火,只留线头珠火,在宋阿姨肚脐下1.5寸的地方,他敏捷而稳健的将线端珠火分别对准她的气海穴点下去。
药线熄灭,他又重燃。这次他让帮忙的阿姨拉起患者的裤脚向上推,在患者两条小腿后侧肌肉浮起的尾端的承山穴各自点了下去,每次的时间不过一两秒。
颂娴刚找到手机摁开录像功能,还没来得及录,他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结束了?”长发阿姨问出所有人的疑惑。
“结束了。血暂时止住了,等救护车来了再进行下一步救治。”韦桀说完,把东西放回包里。
刚要跟两个同事离开,长发阿姨拉住他:“后生仔你先别走,现在救护车还没到,要是一会再出什么问题……”
韦桀转头指向愣在原地的颂娴:“那不是还有个医护人员吗,有事找她。”
说完他拍了拍手,从女下属手里拿回面包,边吃边走了。
颂娴目瞪口呆,可恨她现在嘴巴不灵活,吵也吵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离去。他胡乱用麻绳烫了宋阿姨几下就说能止血,还让她善后,这人是有多会甩锅?
关键她还没能录下他“胡闹”的证据!
郁闷归郁闷,但此时宋阿姨还是没醒。救护车来之前,她不能放弃。这么想着,颂娴又蹲下来继续给宋阿姨做心肺复苏,刚做了一会,旁边的长发阿姨忽然惊叫一声:“动了动了,她头动了一下!”
颂娴一怔,发现宋阿姨的手竟然握住了她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