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喝着茶,百川说起了自己的过去。
“老兄啊,你比我大几岁,但我受过的挫折比你多。说说我自己的情况吧。大学刚毕业就分在省旅游厅。
可我没有你这么幸运,一直跟着陆书记。
毕业那会,第一个厅长姓刘,他提出雁南没有旅游资源。你想这样的人能当厅长吗?他没有水平,更没有能力。可他偏偏当上了,雁南旅游从此一点起色也没有。
后来又经过了几任厅长。我只是一个小兵,提出什么建议,处长都只笑笑。
笑什么呢?笑我不知轻重。他在心里一定会说,你是一头猪吧,厅长们考虑的事,要你考虑?”
小谷说:“是啊,不说厅长,就是我以前在无何市委当司机,给车队队长提个合理化建议,结果也被他骂了一顿。
后来,市里成立【校改办】,那边缺个司机,队长马上把我推荐出去。我幸亏被队长这么一推才碰上陆书记。当时他是教育局副局长兼校改办主任。”
归百川说:“我也一样,一样一样的啊。在旅游局不受重视。后来省里成立文旅办,你以为旅游厅真是向当时的陆厅长推荐人才吗?
不是,那是厅长们不喜欢我,认为我是挑事佬,把我一掌推出来。我来文旅办时积极性也不高。”
小谷来了兴趣,说:“对对对,我记得当时要自我介绍,你站得歪歪斜斜,说了两句就坐了下去。”
“对。我对陆主任当时也不感冒。不过要是在别的地方,领导首先会批评我做得不对,一点礼貌也没有。但是陆主任没有批评我。
他看到好像没有看到一样。而旅游厅那一班没有见识的厅长,只要有点不同的声音,就觉得你这个人离经叛道。
所以,如果我不来文旅办,在旅游厅就一定过得很窝囊。所以,我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碰上一个对的人,你的人生就会改变。“
小谷点点头,在这一点上,他深有感触。
归百川继续说:“而你呢,很早就碰上了一个对的人,一直跟着陆书记,自己学了不少,也成长得非常快。
那么,现在的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就是练就了一身绝世武功的人。
这种人若老是跟在师父身边,本事就得不到发挥。所以,陆书记要我跟你说说。让你出来做事。”
小谷盯着归百川。
归百川说:“你在文化厅就是干部身份了,我建议你到我这边来做一番事业。”
小谷没有做声。
茶室里非常安静。
“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归百川启发道。
小谷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曾经向陆书记推荐过一个司机,但那个人跟他亲戚办厂去了。书记有才能,但有时候要人提醒。
换一个司机,品德差的就只会说好听的话,看上去非常忠诚,其实会坏事。胆子小的就唯命是从,所以……”
百川说:“要不把我这个司机小喻调过去。”
“小喻怎么样?”
“小喻不错。再说我会经常调教他,教会他怎么做。这个人挺机灵,品质相当好,技术也过硬。”
小谷不做声了。
百川说:“你再不出来就迟了。司机万万千,谷抽穗只有一个。独立做事就可以把自己的主张贯彻到实际中去。
比如我想让你来负责开发区到金子峰这个项目,你一定比别人想得周到。”
小谷沉默。
“你一来就让你当副主任,副科级,不配主任,就是直接让你全权负责。”
小谷说:“我只有高中文凭。”
“大学文凭又怎样?如果我不出来,在旅游厅畏畏缩缩过一辈子。
人活着就是要做点事。要让别人知道,陆书记有水平有能力,就是他身边的司机也能干一番大事。”
小谷被归百川这句话激得浑身一抖。是啊,他也确实想干一番事,归主任提出让他负责开发新的旅游区,上面没有领导,他只要向开发区班子负责。
这是多大的信任啊。如果真的这样,他就可以大有作为了,但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能否得到归主任的认可。如果不认可,那就没有意思了,便说:
“我书读得少,但有个想法要提出来。”
“你说。”
“就是要把这条道修得不是特别宽。而且不准载重车通过。还有一点,不能老是沿着河边走,有时要离开河边。来一个又一个【S】型。”
归百川心里高兴,这与会上研究的相符,便问:“为什么要来一个又一个【S】型?”
“就是曲径通幽之感,沿着河这七八公里,一下就到了金子峰乡,没有趣味。这路,有时要靠河边,有时要插入山脚。
前车看得见,一下就看不见了,过一会儿,那前车又出现在眼前的马路上。即便这路上有很多车,但看上去,车一下就消失,车一会儿又出现。”
归百川竖起大拇指:“对,你就不断地用【S】型增长这距离,制造神秘感。这路非常平坦,把弯做大一点。既平稳又安全还神秘。”
两人竟然忘了要说的主题,就围绕着这景区要怎么设计讨论起来。比如小谷提出,在宽阔的地方,可以把小段河流挖深一点,可以让人垂钓。
在特别水浅的地方,建个停车坪,让人下河去捉鱼……
小谷已经进入角色,提了很多建议。
归百川说:“你就是个天才。不要多想了,给陆书记开车,你永远是个司机,到这里当个副科长,就是实现你的人生价值。来,我们以茶代酒,干杯。”
小谷说:“那你改天叫喻司机跟我见一个面,我想教他 一些东西。”
“行,明天晚上,仍然在这里。”
两人再坐了几分钟,一起离店。
小谷开着车子回机关。他一直有个习惯,从不把公务的车开回去,那是维护陆书记的名声。
自己买的是一辆十多万的车,不论开公家的车多晚,他总是要开回机关车库,换自己的车开回去。
他把车送回机关,换了自己的车一直开到住宿楼下,坐在车里,想了很久,很久。
想起老家人总是开他玩笑,说他转干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当司机。想起陆书记从来没把他当成一个外人,他在陆书记面前什么都敢说。
想起这十多年来,他与陆书记的朝夕相处。他竟然伏在方向盘上,身子不住地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