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妩站在院中,从灶房窗户看了一眼正在里面忙碌的人。
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包种子。
这当然能种,但是长不长得出来,就不怪她了。
秦妩用小铲子把花圃的土刨开,弄得松松散散,挑拣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种子,种了十几颗下去。
又从井里打水,悉心浇灌好。
一切都做完了,石莲还在忙碌。
秦妩去井边洗了手,趁着还有点天光,绕着院落转了一圈。
…
主屋旁边有一条小巷子,能通到后面的小园子里去。
秦妩看了看已经亮起灯火的灶房,蹑手蹑脚穿过小巷子,走去后面。
这片园子,应该是做药圃用的。只是现在已经荒废了。
小园入口处,长着两棵刚开花的桃树。
淡淡的桃花甜香,从稀疏枝叶间传来。
药圃东北,有棵很大的银杏树。树下有一座石头搭建的小屋子。
看起来没多高,应该是新建的。
在小石头屋子旁边,放了一圈的小花盆。红的白的黄的花都有,看起来都是从山上刨出来的野花,最近天暖,花开得正好。
秦妩绕着小园子走了走。
天色有点暗了,看的不是很清楚,她最开始以为石头小房子里供奉的是土地公公。
没想到,住在这里的人,还有这种虔诚。
直到她走到那小房子三步之外,才看到立在上面的青石碑上,写着——爱女金灵儿之墓。
金灵儿的……坟墓?
就在那青碑前,还有一枝桃花,插在陶瓷瓶里,开得灼热灿烂。
…
“你在这里做什么,要吃饭了。”少年的声音,冷不丁自身后传来。
秦妩吓了一跳。
插着花的陶瓷瓶子被她撞倒,桃花瓣扑簌簌落下来,她手忙脚乱扶起来。
石莲站在小园入口处,站在开得浅淡的桃花阴影底下。
天光很暗,看不出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那双眼睛,在暝色中微微发着光。
秦妩莫名觉察出一种危机感,心跳突然扑通扑通加快了不少。
她手扶着那青石墓碑,悄无声息朝后退。
…
“快来,晚饭要凉了。”少年并没有过来的意思,站在原地再次开口。
说完,也没等秦妩,转身迈着大长腿离开了。
于此同时,笼罩在夜色之间的杀意悄无声息瓦解下来。
秦妩捂着乱跳的胸口。
“……来了。”
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金灵儿的坟墓。
原来,她被葬在这里了。想必,这片竹院,就是她曾经的家了吧。
也不知,石莲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近情情怯,不敢靠近?
。
秦妩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重新走回前院里。
房内已经点了灯。
白釉莲瓣的烛台上,燃着一根蜡烛。
只是房间太大,蜡光微弱,像是漆黑的大海上,唯一飘浮的小船。
石莲托着食盘过来,对秦妩说:“别发愣了,把灯都点上吧。”
秦妩拿起那根蜡烛,把房里能找到的烛台,全都点起来。
食案边,石莲把汤碗,从食盘上一一挪过来。
他好像很惯常做这些事情,手脚快而稳。
把盛着麻油拌芥菜的小碟子最后放下来,所有的饭菜都齐全了。
两碗鸡汤面,一大盆蘑菇炖山鸡,还有一盘凉拌青菜。
石莲把洗好的碗筷递过来。
她的筷子很特殊,看上去不知用什么木头做的,泛着乌沉沉的光泽。筷子头各雕了一朵笨拙的桃花。
石莲坐在食案靠左边的木椅上,随手把身上系着的围裙解下来,放到一旁。
抬眼看着秦妩,“怎么了,不饿?”
…
房内竹帘半卷,挂在竹帘上的流苏,随着夜风,叩叩敲击在竹节上。
食案上摆着莲花白瓷灯台。
烛光被窗外的风吹得明明灭灭。
对面那人的面孔,就藏在变幻的光影之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看似只是普通的凝视,那双浅淡的瞳孔中却凝聚着灼烧的火焰。
秦妩垂下眼帘。她明白这种奇异感是从哪儿来的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
替身对吧?她现在就是金灵儿的替身。一个个的,看着挺正常的,都是神经病吧。
秦妩筷子落下去,夹了一只大鸡腿。
“吃饭。”
…
最开始,她还有些拘束。
谁知道金灵儿什么性子,是不是言语很温柔举止很优雅?这一时半会,她即便有意做替身,每个参考,也学不像啊。
后来两口肉下了肚。
管它替身不替身,老娘先吃饱了再说。别说,石莲煮饭的手艺很不错。
迄今为止,秦妩吃过他煮的一碗面,这是第二次吃他做的饭。
等她一只鸡腿快吃完的时候,另一只鸡腿也放到她碗里。
石莲并不吃,只是看着她吃。
“师姐往常总是不肯吃荤腥,其实吃一点对身体才是好的。”
秦妩嗯嗯点头。
“师弟说的对。我以后都会多吃的。”
石莲带着轻笑的面孔倏然紧绷下来。
烛光明灭,他不笑的时候,仿佛有从地狱来的阴冷气息,在所有光亮照不到的阴影里攀爬。
秦妩:“……怎么了?”
石莲缓缓说:“你以前,不会叫我师弟。”
秦妩眨眼,“……小鸟儿?师姐一时吃得太开心了。”
石莲点点头。房内的烛火恢复明亮,气温攀升,俨然又是明净的山间小筑。
“师姐多吃点。”
秦妩:“……”谢谢,可是我吃不下去了。
。
吃完饭之后,石莲坐在食案对面。
因为没有关窗,颇有些凉意的山间晚风吹拂着窗棂,吹得满室的烛火都跟着明明暗暗。
穿着红袍,束着红色发带的少年人垂着眼睛,双手交叠放在案前,看上去神色平和宁静。
——有点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阵风吹过来,食案烛台的火苗,奄奄一息。
少年伸手挡过去。玉色的手背,护在火光前,仿佛透着光。
“师姐,明天,我们去山下青叶镇吧?明天是集市,你不是一直想多买点花种么?”
秦妩:“……好啊。”
少年于是点头,弯着嘴角,笑得很是温柔。
“那今夜就早点睡吧。”
说完,他收拾了盘盏,自己端下去了。房内只剩下坐在对面的秦妩和满室明明暗暗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