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娘眼泪落下去。
她知道老夫人的性子，现在若是大吵大闹，只会惹她厌烦，让事情更加糟糕。
安老夫人默默捻着佛珠，心中也想起安如岚的好。
“待大司马百年之后，岚儿，自然是要接回我们家的。你放心，这个孙女，亏待不了她。”
林姨娘胸中梗着，泪水簌簌往下掉。
大司马百年之后，谁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一个妙龄待嫁的女孩子，如何能等得起？
果然，靠着他们，就该去死了。
林姨娘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轻声细语，“我如何能不知道，这是跟老爷前途相关的大事？”
“岚儿也不是不懂规矩的。”
“只不过，这些时日，岚儿与姜七姑娘，相处甚好。七姑娘在城外道观清修，意思是想让岚儿过去陪她。”
林姨娘满脸期待地看着安远道。
安远道与安太夫人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安远道：“你先去吧，这件事情我知道了。”
林姨娘忐忑不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同意不同意。
这解决的办法，还是岚儿自己想出来的。指望这父亲，是指望不起的。
林姨娘很快退了下去。
房内唯剩下檀香的气息。
过了片刻，安太夫人开口。
“你派人好生去跟岚儿说，既然是陛下的旨意，就不要在这时候节外生枝，自作聪明。”
那些手段，以为旁人都看不明白么？
什么陪伴姜七小姐，分明是不想陪大司马告老还乡！
虽说岚儿只是个奴婢，不算姬妾，但旧主衰落，这时候另寻前程，如何让人看得起？
。
又过了两日。
一辆马车停在安家侧门口，安老太太扶着老嬷嬷和大丫鬟的手，亲自迎接。
马车里下来的，是贾夫人。
就见她回头，笑吟吟从车上迎出来一个手拿拂尘，身着道袍的女冠下来。
这女冠身量高挑，肤色奶白，眉眼慈悲，看不出年岁有多大。
只那通体闲云野鹤的气派，一看便知是一位得道高修。
安老夫人：“这便是妙法尊者了吧？”
道姑对她笑道：“无量天尊，老夫人身体康健？”
安老夫人一边寒暄，一边把人迎进宅内。
对着落后两步的贾夫人点了点头。
这一次，若不是贾夫人帮忙牵线，他们也请不动这九华山的妙法真人。
…
于是同时，外城皇城司。
叶小五心情很好。
哼着歌在档案库房里忙碌着。整理卷宗，把有发霉或虫蛀迹象的资料标记下来，找个合适时间，统一修整。
最近艳阳高照，最近风调雨水。
叶小五虽然得了机缘，为陛下办差。是他最爱的，始终是自己档案文员这份铁饭碗。
简单，踏实。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他一个人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在办事处里忙来忙去。
直到感觉后背莫名有点毛毛的。
好像有点冷，就像是——
他转头看过去，愉悦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窝草！不是好像，分明就是！
一个穿着青袍，长着张娃娃脸的少年人倚靠在房门口。
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看着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上午的金色落在他身上，他居高临下看着叶小五。
“这什么古怪的调子？”
叶小五可怜、弱小、无辜。
他对这人已经形成天敌一般的预警了么？
不是，这人是陛下的贴身内侍，他又又又跑到皇城司做什么？
叶小五：“这不是古怪的调子，这是秦十一哼的歌。”
执行任务的时候，秦妩心情很好，一边等任务目标，一边哼歌。
叶小五刚开始听觉得像紧箍咒，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着听着，自己学会了。
这歌词这旋律在他脑海中回旋不断，彻底洗脑。
叶小五脸上扭曲的神情很快化为笑容。
他热络地招呼了一句。
“哥，吃了没？来来，一起吃点？东大街燕子胡同翟家干货行的芝麻糊，冲起来贼香！”
“我给你弄一碗？”
三七：“好。”
叶小五：“……”可是这里没你的碗！
他看看三七，又看看办事处里，见着风声不对，早已逃开的同僚们。
无可奈何，拿自己吃芝麻糊的碗，用茶水洗了两遍，给三七泡了一碗芝麻糊。
特意的，加了两大块糖——反正秦十一给的，不要钱。
齁死他！
…
三七已经在叶小五位子上坐下了。
支着两条大长腿，垂着眼睛，随手翻看他刚才做的记录。
这小子的字像他人一样，清秀干净无害。
叶小五很快捧着芝麻糊过来，带着一脸诚挚的笑。
“哥您尝尝。”
三七搅拌了一下，用勺子先沾了一点，试试味道。
叶小五垂手站在他面前，等他面无表情，试药似的吃下去一口，才笑道：
“哥，你吃了我的东西，可得罩着我！”
三七说了三个字，“燃雪居。”
叶小五眨了眨眼，清秀脸上浮现疑惑。
“任务地点？”燃雪居怎么了？
三七：“前两日秦十一去了燃雪居，陛下知道了，很生气。说是你教坏了秦美人。”
触到叶小五陡然瞪圆的眼睛。
他修改词句，“不，陛下不是生气，是震怒。”
叶小五吓得腿都软了。
不是吧，他随便提了一嘴，秦十一居然真的去了？
“——哥！！你你你不是过来杀我的吧？”
三七：“燃雪居怎么回事？”
叶小五眼泪巴巴，扑通一声，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
“我真的，真的没有怂恿秦十一！”
“那不是我俩一起办事嘛，闲着无聊，就一起聊天。我随口说的，谁知道她就记在心里了！”
“秦十一可是陛下的心肝，我再怎么样，也不敢把她往沟里带啊！”
“哥你帮帮我！”
叶小五面无表情，把一碗甜得发腻的芝麻糊慢慢吃完。
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来。
把嘴角擦干净，又擦了擦手。
叶小五：“……哥，我是要去挂城门了么？”
三七擦手指的动作顿了顿。
斜了他一眼，“想得美，你也配？”
叶小五好歹缓住神。
一听陛下大怒，立刻就联想到悬尸城门，这真的不是他的问题，是陛下的癖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