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的动静,厢房里的明厉,自是也听到了的。
不过,具体是因着什么,他却不知道。
但他注意到了,天刚擦黑时,钱老爷子就带着两个儿子,匆匆出了门。
若是按着往常这个时间点儿,老爷子早就回了正房,脱了鞋,上了炕,哪里还能出门呢?
他有心想打听两句,却一直无法宣之于口。
后来还是钱满山过来给他送饭,看到明厉犹犹豫豫,似乎有什么想说,就问了一嘴。
明厉见他问,也没矫情,直接就问了出来。
钱满山倒也没瞒着,毕竟这事儿,瞒谁也没有瞒明厉的必要。
人家那么大个铺子的幕后老板,不会贪图这点子银钱,更不会眼红他们家这一点子运气。
再说了,这么些日子的相处,钱满山也暗暗观察了明厉的为人秉性。
在钱满山心里,他了解的明大哥,万万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说——花花和七郎进山,挖了几棵人参回来?”
明厉不确定似的,又再询问了一遍。
钱满山点头,接过明厉递过来的空碗。
“我们家花花,运气向来就好,这一次也是歪打正着。
还不是我娘——骗孩子说,于掌柜的给您带过来的人参是‘大萝卜’。
哪成想这孩子就记在了心里,进山看见了人参,就当做‘大萝卜’给挖了回来。
白日里,还吵着闹着,说要给明大哥您,切了蘸酱吃呢。”
明厉哑然失笑,提到花花时,眼角眉梢俱都是笑意。
就连眼里的光,也柔和了几分。
“好人有好报,这也是你们一家子的福报。
况且花花那孩子,也是个好的。
老天爷,这是向着你们钱家呢。”
钱满山被明厉几句话,说得嘴角上扬。
听听人家明大哥这话,——就是中听。
见识不一样,这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
“不过——”
明厉突然出声。
“不过什么?”
钱满山看向明厉,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将那人参卖几颗的好。
都放在家里,一是招人惦记,二是何不将它变成银子。
至少置办上一套大宅院,多买上些田地,也算是以后生活有了保障。”
钱家人口本就多,这么些日子,钱家过得是啥样的生活,明厉也是知道的。
虽说一般的庄户人家,都是这样过的。
可现如今,他和钱家有了牵扯,自然是希望钱家的日子,能过得好起来的。
若是没有今日这一茬,明厉原先也是想着,等自己离开的时候,给钱家留下一大笔银子的。
明着给,钱家人肯定不会收的。
但是他,可以变着法的送啊。
“换成银子?”
钱满山点点头,明大哥说的在理,一会儿他就去找老娘说道说道。
“对,换成银子。
若是满山兄弟信得过明某,明某觉得留一颗,以备不时之需便好。
其余的,一律卖掉。
换成银子也好,换成金子也罢,满山兄弟以为如何?”
两人在厢房轻声议论,可坐在正房里的张氏,却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
许是今日挖了大萝卜的原因,花花吃过晚饭便早早就睡了。
两个儿媳妇,也被张氏打发了回去。
只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
屋里的烛火,被张氏挑的老亮。
她面上倒是颇有些安静,可心里却忐忑不安,不时就看向院子外头。
心里记挂着老头子和儿子,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不知道寻没寻到花花挖人参那地儿。
“人参”两个字,狠狠刺激到了张氏。
她索性将屋门一插,把被钱老爷子收到木箱子里的几棵人参都拿了出来。
临了,还不忘把之前于掌柜送来那一棵也拿出来。
两相一对比,张氏顿时吃惊不小。
原先她目测着,花花挖的“人参”,怎么也比于掌柜送来的大一点。
可摆在一起一瞧,好家伙,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花花挖的几棵人参,每棵都能顶得上于掌柜送来的那棵的两三倍大。
张氏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若说之前,她还说于掌柜送来的这棵人参,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年了。
那么花花挖回来的这几棵,就是没有上千年也得有几百年了吧。
天哪,还一挖,就是四颗,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张氏颤悠悠的将于掌柜送来的那棵人参又收到盒子里,小心翼翼锁进柜子。
可面对花花挖回来的这四颗人参,张氏却犯了愁。
这好东西,该怎么保管好呢?
张氏可是记得,人参这东西,天长地久的还会成精呢。
那老话里,不都是管这东西,一口一个人参娃娃的叫着吗?
这东西,一个不小心,还会长腿跑了呢。
这该咋办?
张氏眼珠子一转,顿时就有了主意。
于是,她又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倒腾了好一阵儿,终于让张氏找到了几块儿红布。
她将一块红布用剪刀剪了,往每一棵人参上都系了一块布条,甚至还打了一个死结。
不是说人参这东西用红线绑上,不就跑不了了吗?
红布条应该也算红线吧——就是宽了点。
她不但要用红布条绑上,一会儿还要用红布把这几棵人参通通都包上。
让它就是长腿,也跑不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不急不徐的敲门声。
张氏后背汗毛一现,立声喝问。
“谁?”
外头的钱满山一愣,老娘一个人在屋里头干什么呢?
怎么还把门插了?
他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开,这才敲的门。
而且,老娘这语气,也不大对呢。
钱满山不由担心,“娘,您在屋里吗?”
听见儿子的动静,张氏这才放心,急急过来开了门。
“在呢在呢,莫声张,赶紧进来。”
钱满山满面狐疑。
“娘,这大晚上黑咕隆咚的,您干啥呢?”
张氏也没说话,扯着儿子,就来到烛火前,指着炕上还未包完的人参说道。
“我能干啥?当然是要妥善保管这些东西了。”
钱满山忍俊不禁。
“娘啊,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戏文子里呀!
不都说人参长腿会跑吗?
这回我看它们还怎么跑?”
钱满山哭笑不得。
不过——
他咋看着那包人参的红布那么眼熟呢?
“娘——这,这,这不是花花的尿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