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八月,骄阳似火,耳边“吱吱”响亮的蝉鸣声不绝于耳。
囚车漆黑的帘布被蓦然掀起,耀眼的阳光猛地灌进了进来,让缩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囚车内已经十来日的沈芸梦,不自觉地抬手遮目向后靠了靠,难受地眯起眼睛,慢慢适应车外刺眼的阳光。
恍惚间忆起自己离开京城时,似乎也是这样炎热的一天。而今一年过后,自己又回到了这个充满阴谋和仇恨的地方,可如今却又是另一番物是人非。
“磨蹭什么!快下来!还要人请你吗!”车外全副武装的禁卫对她厉声喊道。
沈芸梦奋力挪动早已麻木的双腿,那蔓延而上的麻意和酸楚令她难受地轻“嘶”一声,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但她还是强忍着胀痛之感,慢慢地挪了下来。
双脚一接触到地面立时软了一下,她急忙扶着车壁才没有摔倒。待这股酸软的不适过去,沈芸梦抬起头环视一番,眼前竟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一块红墙金瓦围起来的小巧庭院,正对面是一间正屋,两侧为两间耳房。庭院中栽种着几株桂花树,缕缕暗香浮动。正中的莲花池中,朵朵清丽莲花越池而出,几尾金红色与金白色的鲤鱼在翠绿的荷叶间欢畅游曳。
沈芸梦缓缓抬头向这个院落的门楣望去,那墨绿色牌匾上果然刻着三个金色阴文大字“听雨轩”。正是她的母妃容妃当年所居住的院落!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不是应该被关进大牢,受尽酷刑折磨吗?
看守的禁卫将她带了进去,“皇上吩咐的,不要多问。”
傅晟泽又在耍什么把戏?沈芸梦疑惑而警惕地想,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她进了皇宫,就能再次见到傅晟泽,这样就必然有机会能亲手杀了他。
当沈芸梦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朗和郁擎天等人时,所有人都厉声反对。沈芸梦无法忍受林煜琛被杀、薛瑾瑜被俘,而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因而无论其他人如何劝说,她还是要这么做——假意投降,再进京救出薛瑾瑜,刺杀傅晟泽。
随后沈芸梦立刻与霍震云取得联系,霍震云同样表示也想亲手杀了傅晟泽,因此愿意配合沈芸梦演这一出戏。
“这里就是你今后的住处。”禁卫说着打开房门,带她走进房内。
房间里的家具陈设都被换置一新,桌案上摆放着精美的水果点心茶壶,看起来竟像是贵人的用度水平呢。
沈芸梦不屑地望着这一切,轻嘲地笑道:“呦,这是要让我长住吗?待遇还真不错啊。”
“会有人将一日三餐按时送进来,每隔五日会有人送来换洗的衣物和床铺,以及必须的日用品。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外面有几十名禁卫日夜看守,你别想逃出这里一步。”
“逃?我为何要逃?”沈芸梦悠闲地在房间里踱起步来,细细打量着房中的摆设理所当然道:“我既然已经投降了,能逃到哪去呢?况且这里条件那么好,我巴不得留在这里呢。”
禁卫冷冷地说:“这样最好。房间里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热水,快去洗干净了,晚上别扫了皇上的兴。”
沈芸梦闻之眉梢微微挑起,今晚傅晟泽会来?沈芸梦还想问什么,禁卫们已走出了庭院。
禁卫门离开后,院落大门砰然关闭,随后便想起铁链和铁索的碰撞声,想来应是将院门锁住了。
听雨轩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空旷的庭院和房间显得越发清冷沉寂。沈芸梦缓缓踱步到房间内侧一扇小门外,打开门一看里面竟是一间精巧的浴房。
正中木质浴桶内的热水正冒着袅袅白气,旁边的红木小几上摆放着一盒沐浴用具,一套崭新洁净的浴袍整齐地搭在乌木玳瑁屏风之上。
沈芸梦心中微讶,傅晟泽为她准备的这些,怎么看都颇为暧昧,难道他对自己还不死心吗?
可她转念一想,不管傅晟泽有什么打算,至少沈芸梦可以肯定的是,他不会很快杀了自己,或许会先将她折磨一番。
只要先稳住了傅晟泽,沈芸梦就有了时间,能够抓住机会寻求宫中眼线的帮助,找到薛瑾瑜的下落,最后与霍振云一同杀了傅晟泽。
回到这掩藏着步步危机的皇宫,她必须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一招不慎,也许就会害了与她一同被抓的爹爹和义父等人。
想到因为她的任性,而被迫身陷囹吾的爹爹和义父等人,沈芸梦的心情愈发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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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月上柳梢,“吱吱”的蝉鸣声渐歇,池塘中的锦鲤时而欢快地跃出水面,清脆的池水滴落声,为这阴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静谧悠然。
沈芸梦独坐在梳妆镜前,手执桃木梳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纤睫低垂,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如玉般的脸庞倒映在面前的梳妆镜中,清丽中又带着丝丝柔媚,梳妆台旁暖橘色的宫灯将她的容颜映衬得愈加魅惑诱人。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铁链碰撞声响起。紧接着,听雨轩的院门便响起一阵沉重的呜咽。
他要来了!沈芸梦立刻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地为应付傅晟泽做好准备。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身后的房门便“吱呀”一声应声打开,一个轻缓的脚步声,一步步向着沈芸梦走来。
沈芸梦感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顿时紧绷了起来。原来自己担心的多了,竟也会些畏惧于他。
随着脚步声靠近,面前的铜镜中渐渐显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来。 一双白底金线绣制而成的云头锦鞋,一件水青色绣龙鱼纹的轻薄丝绸便袍,腰间一枚蟠龙纹和田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
脚步声渐息,那人终是停在了沈芸梦身后,仿佛痴了一般望着铜镜中她清滟的容颜。良久,才抬手搭上她的右肩,语声低沉而富有磁性地开口,“你,终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