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梦微微福身敛去方才的强势,耐心地解释道:“皇上,那些贡生的做法的确不妥,即使如此皇上也不能强行驱赶他们。因为贡生们大多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强行驱赶,必定会激起他们的怒火与京卫发生冲突,很可能会让贡生们受伤。而我大夏自来崇文尚武,对读书人很是尊重。若是因此伤害到了贡生们,全夏国的读书人会有何感受?
其次,这些贡生都是经过近一年的科举考试从全国选拔出的佼佼者。他们寒窗苦读数载才取得今日的成绩,就等着为官去报答父老乡亲。若是受伤甚或丧命,这不仅是他们家庭的重大损失,更是我大夏的损失啊。”
傅晟泽听到最后,连连点头,“说的真是太对了,还好有芸梦提醒,否则朕就要犯下大错了。那依你之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沈芸梦颔首惶恐道:“臣女不敢妄论圣意。一切请皇上做主。”
“好!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傅晟泽转身对徐泰道:“徐泰,你去宫门给京卫和禁卫传旨,让他们好好劝说贡生离开,若是戌时还不离开,就赶他们走。而朕便在戌时去到宫门阻止他们,让贡生们今后死心塌地为朕办事。”
徐泰双眼一亮,欣喜敬佩地领命而去。御书房中的宫人齐齐跪拜高呼,“皇上圣明!”
傅晟泽与沈芸梦相视一笑,心中暗想这是对付郭兴业的绝佳机会,自己绝不能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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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门前的贡生们,从白日坐到黑夜。阴云密布的夜空一片青黑,没有月光,只有宫门楼上的火把将此处照亮。守卫宫门的禁卫和京卫们早已劝了他们多次,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离去。
春日夜晚依旧寒如冬夜,寒气自身下穿过厚厚的衣物侵袭而上,他们也没有一个人动,如一座座洪钟目光坚定地望着宫门,岿然不动。
眼看就要到戌时了,京卫们对着贡生们下了最后通牒,“皇上有旨,若至戌时你们还不离去,可不要怪我等不客气。如今已近戌时,你们还不走?”
京卫的话音在宫门前回荡,近百名贡生仿佛听不见一般,定定地坐在原地,铁了心要见到皇上才肯罢休。
京卫们无奈,待一过戌时,便互相交换了眼色,十几名京卫利落地走进贡生中间,开始将他们一个个强行从地上拉起来。
“快起来!走啊!”
手无缚鸡之力的贡生哪是京卫的对手,被他们轻而易举便提了起来。不少贡生见京卫真的动了手不禁慌了起来。
就在这时,高健翔的声音突然自人群中响起,“兄弟们顶住!京卫只有十几人,我们五六人对付一个,一定要坚持住!”
贡生们一听此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激动愤怒地呼喊着,五六人一组向着京卫推搡而去。一时间宫门前人声鼎沸,呼喊声震耳欲聋。
京卫见场面已失去了控制,也不禁怒意渐起。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当真以为他们五六人便能打得过一个京卫吗?
一名京卫大吼一声,奋力一挣便将围在他周身的五六名贡生推到在地,继而又对倒在地上的人拳打脚踢,打得贡生们哀嚎连连。但又有更多的贡生扑了上去,与京卫扭打在一起。宫门前形势焦灼,呼喊声、哀嚎声、打斗声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正当贡生们被打得连连后退,快要支撑不下去时,一个稳重清朗的男声恍若仙音一般在他们头顶响起,“都给朕住手!”
有的人听见了声音,回过头去不可置信地望着宫门楼上方,霎时定在了当地。而有的人在打斗中未听见,于是徐泰清清嗓子,对楼下的人群尖声道:“皇上驾到!!”
这下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停下动作向楼上望去,只见一位挺拔高大的男子,身穿明黄底绣五色龙袍,负手立于城楼之上。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那尊贵无上之感及睥睨天下的霸气还是清晰地传给了他们。在熊熊火光照耀下,他的周身仿佛绽放出缕缕耀眼的金光,刺得他们睁不开眼。
“皇上驾到了!”
“皇上终于来了!”
“皇上万岁!!”
贡生们激动地热泪盈眶,人群如朝圣一般依次跪伏于傅晟泽脚下,不停地呼喊着、跪拜着。傅晟泽望着臣服在他脚下的这群人,心中对权利的欲望不断膨胀。若是太后与郭兴业也能这样顺从地跪在他面前该有多好啊。
“咳咳。”身后立着的沈芸梦轻咳两声,打断了他的神游。
傅晟泽这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挺直脊背对下方众人高声威严道:“是何人在宫门前聚众闹事?”
“皇上!”一位青年自人群中矫健地跑了出来,手举一封疏奏凛然跪于宫门之下,“草民高健翔,今年科举探花,今带领九十二名贡生联名上书弹劾吏部尚书郭兴业私卖考题与大理寺卿。请皇上准许草民将疏奏亲手呈上!”
高健翔说罢,近百名贡生一同伏地高呼,“请皇上收下疏奏!请皇上收下疏奏!”呐喊声高亢雄健,气震山河。
傅晟泽亦朗声命令道:“打开宫门,放他上来!”
禁军领命上前缓缓将宫门推开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伴着宫门与地面摩擦的轰隆声,高健翔已敏捷地从缝隙中钻了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向着城楼上跑去。
城楼上每个垛口都燃着熊熊火把,呼啸的夜风将火焰吹拂地肆意摇摆。高健翔跑上城楼,向着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天子而去。
“参见皇上!”高健翔在离傅晟泽五步之遥的地方单膝跪地,抱拳敬畏道。
“你就是高健翔?”傅晟泽转过身向高健翔走去,禁卫们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草民正是!”
“你可知擅自在宫门前聚众闹事该当何罪?”傅晟泽的语声并不高,却给人异常压迫之感。
高健翔却不卑不亢,昂首望着傅晟泽明明灭灭的英朗面庞,一字一句铿锵道:“草民知罪,所有罪责草民愿一人承担。但恳请皇上收下贡生们的联名疏奏,还我们一个公道!”
傅晟泽定定凝视他半晌,暗想这个人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仍能镇定自若,真是不简单。待事成之后收入麾下,定有大用。
“好,你擅自煽动贡生在宫门前聚众,朕罚你在大牢监禁十日,其余贡生各回住所禁闭十日,再不得聚众闹事。听清楚了吗!”
高健翔垂首,从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绪,“草民谢皇上!”
宫门外的贡生们也齐声高呼,“草民遵旨!谢皇上!”
待呼喊声湮灭,傅晟泽伸手接过高健翔手中的疏奏,“贡生们的疏奏朕收下了,定会查清此事,还你们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高健翔瞬间抬起头,眼中闪耀出惊喜震撼的光,“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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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时分,近百名贡生联名上书弹劾郭兴业一事早已传遍了朝纲。大臣们都三五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此事,听说皇上已收下了疏奏,要还要严查此事呢。
而当郭兴业一踏入正和殿,殿中刹那安静了下来,众臣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静默端立在殿中,等待皇上到来。郭兴业见众人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奸诈地暗笑,就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又如何,还是没有人敢动他郭兴业分毫。
稀奇的是,早朝时皇上竟也没有提昨日的事,众臣都纷纷猜测难道皇上昨日收了疏奏只是做做样子?不过待早朝结束后,皇上传郭兴业至御书房单独会面,又有何用意?
早朝结束后,傅晟泽乘肩舆回到御书房,郭兴业随后便也赶到了御书房门口。傅晟泽见他到来殷勤地笑着迎了上去,“郭大人快请进。”
郭兴业对他微微一拜,不顾君臣之礼与傅晟泽并排进了御书房,傲然问道:“不知皇上召老臣前来是为何事?”
“哦,是这样的。”傅晟泽脚步轻快地行至御案后,从奏折堆中抽出一本暗红色的奏折,“昨日有些贡生在宫门外聚众闹事,还联名上书弹劾郭大人出卖试题。”傅晟泽意味不明地顿了顿,抬眸望向郭兴业。御书房内静得可怕,紧迫的情形压抑地人喘不上气来。可郭兴业并没有什么反应,将所有想法都隐藏在了面皮之下。
傅晟泽随即笑了笑,“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郭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刚正不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郭兴业嘴角微翘,俯下身深深一拜,“老臣谢皇上信任!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理这疏奏呢?”
傅晟泽将疏奏拿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这疏奏朕可用不着,摆在这还占地方。不如…将这疏奏就交给郭大人如何?”
郭兴业立即眉开眼笑,面上的纹路愈加深刻,“那臣就谢过皇上了,臣定会将疏奏好好处理。”
“嗯。”傅晟泽将疏奏交给郭兴业,拍拍他的肩膀敦厚殷切地道:“自朕即位以来,郭大人给予朕的帮助朕都记在心上。这夏国不可一日无郭大人啊。所以还请郭大人多多保重身体,为大夏效力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