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灿然一笑,笑容中又带着些许戏谑,恍若红蔷盛放,“这是伊兰国男子送给未来妻子的弯刀。”
沈芸梦心中一动,难怪方才他的笑容中带着戏谑,原来竟是这个缘故。她便轻咳一声将刀放了回去,“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伊兰国的风俗。”
男子却将她的手一挡,微眯起眼睛望着她,“我看这把刀和姑娘你很相配,不如就送给姑娘,全当留作纪念了。”
“这…这怎么可以。”沈芸梦虽看上了这把刀,但当着傅晟泽的面,她怎么敢收一个伊兰男人的定情信物。
男子又向她凑近了一些,一股男人特有的野性体味立刻窜入沈芸梦的鼻腔,只听他轻佻笑道:“我又没让你做我的妻子,你怕什么?”
不待沈芸梦发作,傅晟泽已出声阻止,“够了,放开她。”说着推开了那男子,将红色弯刀放在摊子上,冷冷地望着那男子,目光森寒骇人。
男子呵呵笑了两声,“我只是开个玩笑,公子别介意。”说着又拿起另一把弯刀来,拔出刀鞘递到傅晟泽面前,“这把刀可是我店里最名贵的刀了。您仔细看看这里…”
傅晟泽正要凑上去细看时,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杀气一瞬间从他湛蓝的眼眸里喷射而出。接着飞快地一转手腕,锋利闪着寒光的刀刃已向傅晟泽的脖颈上划去。
当沈芸梦发现他眼里的杀意时已经晚了,她只好奋力将傅晟泽一推,但闻“嗤”地一声,弯刀割开了傅晟泽的右肩,温热腥臭的血液顿时喷了出来。
“有刺客!护驾!”好在徐泰还保持着镇定,立刻大喊道。
三位神影卫不知从何处瞬间便窜了出来,但与此同时,数不清的伊兰人也突然涌出,手持弯刀大棍向他们蜂拥而来。三位神影卫将他们护在当中,身手迅猛狠辣地将冲上了的伊兰人如割韭菜一般尽数斩杀。
傅晟泽受伤倒在了地上,肩上的伤口还在泊泊地涌着血。沈芸梦也不禁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惊到,但她立刻冷静下来,与徐泰一起扑坐在傅晟泽身边,果断地撤下裙角的衣料紧紧捂住傅晟泽的伤口。衣料片刻便被血染红,也染红了沈芸梦的手,但好在总算止住了血。
“公子您还好吗?”沈芸梦往日淡然温雅的语声都不禁有些急促慌乱。
傅晟泽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但神智还算清醒。他覆上沈芸梦按在他肩上的手,蹙眉深吸了几口气道:“我…我还能走…快离开这里…”
“好!您再忍一忍!我让神影卫带您走!”
话音刚落,沈芸梦转头向神影卫望去,见外围已经尸横遍野了,整条北街瞬间便成了血洗的街道。一位神影卫心领神会般转过身,迅速抱起地上的傅晟泽。只听傅晟泽虚弱地吩咐,“回陈宅…”
神影卫漆黑的袍角一闪便没了踪影。只剩下两位神影卫,和伊兰人打起来更加吃力。沈芸梦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拼命忍住想要出手的冲动。在另一位神影卫转过身时大喊,“先救徐公公!”
徐泰来不及分辨便被神影卫带走。此时只剩下了一位神影卫,而伊兰人被杀得所剩无几。这位神影卫收回剑抱起沈芸梦,正要施展轻功离开,沈芸梦蓦地感觉腰间被人拉住,侧头一看居然是那个蓝眼睛的伊兰男子。
他唇边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望着她,明明是如此明艳的笑容,沈芸梦却感觉掉进了冰窖一般。她不禁一个激灵,卯足了劲狠狠一脚便将男子踹了老远。神影卫趁着这个空隙,带着她顷刻间离开了北街。
青州城的飞檐璃瓦、河流街道从身下飞速略过,模糊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流影。被神影卫救回陈宅的沈芸梦却觉得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从前只想着报仇,却忘记了夏国之外还有两个国家虎视眈眈。从前的自己真是太狭隘了。
陈宅并没有沈芸梦预想中的那样混乱,在徐泰的指挥下,仆人们各司其职,没有人惊惶哭喊,忙碌却有序。
沈芸梦径直去了傅晟泽的房间,房中没有外人,只有李太医正为傅晟泽包扎伤口,徐泰立在一旁担忧地等着。傅晟泽方才失血过多,已不省人事。
见她进屋,徐泰像是松了一口气,“你回来了就好。没有受伤吧?”
沈芸梦走上前去,“我没事。”她望见傅晟泽那毫无生气的脸,也不由得有些担心,“公子伤的重吗?”
这时李太医包扎完,站起身道:“公子的伤口很深,伤到了筋骨,需要卧床静养,这十天内都不能轻易移动。”
沈芸梦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公子还要在这里静养十天,这里安全吗?”
徐泰面色略略舒展道:“大部分伊兰奸细已被神影卫斩杀,青州州官也已经派人去北街捉拿残余的伊兰杀手,并加派人手守护陈宅。老奴已知会过州官让他不要张扬公子的身份。”
沈芸梦点点头,感激地望着徐泰,“多亏有您在这些事才能井井有条。”
徐泰笑道:“对我还客气什么。你也受了惊吓,浑身是血的,快回房洗洗换套衣服,休息一会儿吧。公子这里我先守着。”
沈芸梦道谢后便离开了傅晟泽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谁料将将坐下,沈芸梦便感觉自己腰间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刚放下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
她微微颤抖着伸手将腰间的东西慢慢取了出来,竟是那把红色弯刀!难怪她临走时蓝眸男子抓了她腰一下,原来是将这弯刀放在了她身上。
沈芸梦将弯刀握在手中,临走时蓝眸男子那促狭阴狠的眼神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感觉手中这把小巧精致的弯刀重若千斤,那鲜艳的红色也如鲜血一般染红了她的双眼。她缓缓将弯刀拔了出来,细细抚摸着刀身。这真的是一把好刀,刀身上好像还刻着什么字。
沈芸梦将刀举到眼前,定睛一看,刀身上刻着“李然”两个字,字迹工整俊秀,又有一种狂放洒脱。李然?难道这是那个蓝眸男子的名字?
来没来得及细想,“扣扣扣”,一阵敲门声响起。沈芸梦立即收回心神,一壁将弯刀塞进枕头下面,一壁侧头问道:“是哪位?”
门外响起曹铭低沉浑厚的嗓音,“是我,曹伯。”
“请等等!”沈芸梦收拾妥当之后,便整了整仪容,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迹,索性不管那么多了,上前拉开了门。
门外的曹铭突然看见她的样子似乎惊了一下,“我听说公子受伤了,姑娘您…您有没有受伤?”
沈芸梦宽慰地笑着摇摇头,“我没有受伤,这些是公子的血。”
“那公子情况如何了?”
“公子的情况还好,在这里修养上十天我们就要离开了。”沈芸梦顿了顿问,“您现在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曹铭向四周警惕地望了一眼,先是大声说了一句,“我来给姑娘送沐浴的热水和干净的衣物。”之后又压低声音道:“借一步说话。”话毕便挑着两桶热水,拿着衣物进了房间。
沈芸梦见他神色凝重认真,也不敢含糊,关上门探询地望着他。
沈芸梦住的庭院与傅晟泽和徐泰的不在一处,此时仆人们都在傅晟泽的庭院帮忙,没有人会来她的庭院。饶是如此,曹铭为了防神影卫偷听,还是谨慎地将热水缓缓倒进浴桶里,借着水流声的掩饰低声问,“恕小人冒犯。看姑娘的容貌气度,应该不止是丫鬟吧。不知您爹娘是否健在?”
沈芸梦见他问的奇怪,不由得警惕起来起来,“你为何要问这个?”
曹铭似乎没有被她忽然转冷的语气吓到,依然平缓地倒着水,脸部线条被雾气氤氲地模糊不清,“我知道一个女孩头上也有一块疤,不过是被火烧的。姑娘的那块疤真的是自己磕的吗?”
沈芸梦心中一凛,面上却还维持着淡然锐利,“是肖婶告诉你的吧,那块疤就是我自己磕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热水快要流尽,曹铭的声音也随着水声愈加低沉絮絮,“那你还记不记得,黑夜、麓山、玉珏…”
“你是什么人!”沈芸梦不禁蓦地低吼了出来。他怎么会知道那些事!
曹铭收起水桶,正声道:“水已经倒好了,请姑娘沐浴吧。替换的衣物在这里,请便。”
曹铭丝毫没有回应,沈芸梦方才那低吼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之后便目视着他挑着空桶出了房间。在身影消失的前一刻,曹铭停下了脚步,微微侧首沉声道:“如果信得过我,就来找我。”话毕转过拐角消失在庭院中。
那一晚,沈芸梦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反复回想着曹铭的话。他能说出黑夜、麓山、玉珏,就证明他一定知道神影卫杀了苏姨和义兄的事。难道他那时在暗处看到了?还是说…他就是那些刺杀的神影卫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