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潘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并未想起此人。
“嗯，当日去无名绣坊，借的是为你准备嫁妆的由头，通过采集露水的名义，悄无声息的去一趟竹坊，实则是娘，娘让我去见见她，确保她不会威胁到你。”
潘挚心下了然，原来说的是刘丽华。
“叔父在娶正妃前，纳过一门妾室，只可惜那妾室身份着实低贱，且早已许过人，那妾室是被夫君送给叔父，为图功名利禄。”
“是刘娥?”
承庆郡主颔首，继续道:“我见过她，真真是个温婉的大美人，若非早年家中突变，早早嫁了人，她想嫁于叔父，叔祖父是不会反对的。我真是辜负了母亲的托付，当日见着她，只觉着这如水一般的人儿，很是可怜，起了怜悯之心……
母亲原是让我劝刘氏离开东京，我实在不忍……才致使后来，三娘受这般苦楚，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承庆郡主越发内疚，每每想要弥补却总是一件接一件的糟心难办，她第一次见到刘丽华，起了恻隐之心，并没有劝说刘丽华离开，只为了担忧这样的女子，若是离了赵元侃又当如何颠沛。
第二次再见她，是在潘挚小产之后，她随着李皇后一同前去竹坊。
病中的刘娥看上去少了几分我见犹怜，整个人瘦弱毫无精气。
李皇后好一番训斥，气上心头正欲将刘娥赶出东京时，看到侍奉在侧的阿起和阿以。
李皇后记得这两人是韩王旧府的婢女，十分伤心，叹气着离开了竹坊，留下承庆郡主一人。
承庆郡主见再无旁人，坐到刘娥身边的矮凳上，说了一句，“若我早知今日，当日便不会被你这张脸欺骗。”
刘娥受到两人的训斥毫无反驳。
承庆郡主并不像李皇后那般，对待刘娥毫无顾忌，或许同是对命运无法掌控的可怜女子的缘故，赵承庆最后还是放软了姿态。
“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挚儿的命原不该如此，若非是你，她当是那般肆意洒脱，求着你顾念毁了她的一生，别再伤害她。”
听着承庆郡主细细讲述了一些她从不知晓的东西，潘挚忽然明白，刘丽华为何对明妃的遭遇这般在意，某些方面，她与明妃，有何区别？
又或者说，她们……与明妃有何区别？
潘挚看着手里的平安符，握紧承庆郡主的手，“此事源头并不在嫂嫂，嫂嫂无须介怀，挚儿想的透，如今既是活了过来，当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与刘娥之间，已经无所亏欠。”
承庆郡主再次叹息，命运弄人，当真是命运弄人。
两人无话，潘挚也准备告辞了，承庆郡主再次唤住潘挚：“三娘，当记得我当日所说，万事以忍字当先。”
潘挚顺从的颔首。
初四，意外迎来了许王妃，没有拜帖，没有口传通报。
今日的许王妃，理当仍在应酬使臣女眷才是。
尤叔想着，是个大新年，又拿王妃生病当做借口推拒颇为不吉，就赶来禀告一声。
其实许王妃来过许多次，潘挚每每以生病静养为由推拒，可她从不气馁。
想到如今放置在妆台屉子里的南红玛瑙手钏，也不忍再拒，有些恩怨，发生在她嫁入赵家之前，何苦连累了她。
李妤穿着一身正红裙装，身上全是雪，脸明显冻红了，身边无人同行，竟是一人前来。
潘挚着实吓了一跳，把她叫到火盆前暖暖身子，再让铃兰取来干净的衣裳，给她换上。
换衣时就见她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土，“二嫂是一人前来？侍女随从呢？怎的身上也不披件衣裳。”
李妤眼圈一红，垂首不语。
潘挚出身将门，将门之人说话行事大多豪气爽快，虽然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变得愈发沉稳，仍旧无法接受一个本无太多好感的女子在她跟前扭扭捏捏。
“有事快说。”潘挚喝道。
李妤显然未料到，被惊吓了一阵，伤心的情绪被吓褪几分。
“我只是无处可去了，兄长远在边关，我，不知……”李妤道。
潘挚着实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吩咐铃兰上茶。
李妤一听此话，兀自起了身，向潘挚福礼，就往门外走。
潘挚楞了，问道：“二嫂去哪里？”
她道：“弟妹不是送客吗？”
“我何曾有？”
“你……叫上茶了……”李妤低声说，十分委屈，又不敢说的太过明白。
潘挚扶额，果然，不与李妤来往是明确的决定。
文人之间的确有上茶送客的礼仪，可她从未遵循过。
李妤是当做闺秀来养成的，赵元僖亦喜欢文人之道，许多事情上，潘挚与他们并不十分合得来。
相比之下，赵元侃倒喜欢这样，不受约束，规矩甚少。
也因着许王如今强盛，担着储君的名头行事，并无多少人有意攀附赵元侃，潘挚也省心了不少。
“二嫂坐吧，秋夕这里，没有这规矩。”
李妤果然露出喜色，坐了下来。
同样是将门之后，李妤显得怯懦不少，潘挚不禁感慨起来，也不禁在想。李谦升这个叔父，对待这个侄女又是如何教导的。
“二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李妤并没有回答，自顾自问道：“你府里的两位侧妃，如何？”
潘挚愕然，她们？
潘挚着实想不起来她们如何了，实在是这几日太过安分，尤叔也没有来报此二人是情况，她也没有着意去打听。
“秋夕实不明二嫂之意，若是问二人秉性，袁氏不知是自小被欺凌惯了，还是心思深沉，不甚言语，另一个嘛，倒是个惹人头疼的。”潘挚老实说着。
“初初嫁予许王时，许王待我也是极好的，我亦十分欢喜王爷。只是过不许久，许王将房里的使女抬为妾室，那妾室，长的很是貌美，王爷很是喜欢她，对我也冷淡了。”李妤的声音愈发小了，看着门框外飘落的雪，怔怔的。
“区区妾室，如何能与你相比，二嫂家世比我好，娘家叔父得力，兄长也有战功有本事，何苦为了一个妾室露出这番愁容。”
“不，不是，不止是如此，我，实在无用……”
潘挚着实不喜欢李妤柔柔弱弱的模样，尤为觉得丢尽将门之女的名声。
“二嫂有事，何不直言，在弟妹这拖延时辰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