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忽然被轻轻一扯，潘挚低头看去，正看见一个胖嘟嘟的小脸眨着好奇的小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轮廓，眉眼，出奇的与赵元侃有些相像。
潘挚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颤巍着手，轻轻抚上她的小脸，那么滑，那么柔软。
“抱抱。”小人奶声奶气的喊着，出口的话并非十分听得清。
这孩子，是刚满一岁的赵元俨，与潘挚那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儿，几乎的差不多时日。
潘挚的心被揪着，抱着孩子，难受至极。
赵元侃轻柔的分开二人，递了一张锦帕给潘挚，自己抱起了赵元俨：“元俨，别借着年纪小，当着兄长的面欺负兄嫂，找别人抱去。”
一岁的赵元俨不依，小脚往前踢，只可惜，小孩子还太小，站不打稳，踢的也无力。
赵元侃看到自己这个八弟，也有些怅然，若是自己的孩子出世，也该与他差不多大。
“抱抱。”
“找乳母抱去。”
赵元侃说着，将孩子递给身后的赵元份，“去，还给德娘娘。”
赵元份应了。
潘挚擦拭完眼泪，看着赵元侃，恨意顿时升起，可她无可奈何。
目光移到上座的王德妃处，正对上王德妃饶有深意的目光。
看来，有些事情，也未必是瞒得密不透风。
宴毕，众人皆退。
益王妃沈湄极为艳羡韩王妃的风采，那才是真正的巾帼，想想那抽拿箭羽的爽利，拉弦时的快速从容。
益王妃的案桌就在潘挚的正后方，她瞧得真切，眼露金光。
赵元侃前一支羽箭不过是将将搭起，后头的韩王妃早已蓄势待发，赵元侃羽箭落下不到片刻，就被韩王妃所射之箭穿透，那是她从未想象过能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的本领。
衣袂飘飘，决然的眼神，英姿卓彩。
益王妃拉着许王妃不住的夸赞，连同身边随行宴席的女眷也露出羡慕之色，若非碍于女子之德，只怕也会跟着益王妃大吐艳羡之意。
“只可惜，三嫂并不好相与，自我入门以来，三嫂便病了，府门也不常出，我也不好常常去打扰。”益王妃十分惋惜。
李妤看着韩王府的马车愈走愈远，渐渐看不到身影了方才说道：“是啊，秋夕自小产后，便不大出门了。”
沈湄顿了顿，也想到方才看到的情景，便道：“父亲必定也是极为疼爱三嫂的吧，三嫂今日穿得，比圣人还要娇艳，今日我等还以为，必然要素净些方能避些无端祸事，仔细想想，韩国公似乎也是罚的最轻的。”
沈湄的声音不大，身边站着几位年龄相差无几的官员女眷，也都听清了。
众人仔细思索，的确如此，此次出征，配隶的配隶，贬职的贬职，降职罚到偏远寒苦之地的更甚，唯有韩国公，留爵，仅仅是降了三级，仍有虚衔，留在京中。
沈湄与潘挚也不过见了数面，妯娌虽不亲近，对潘挚的印象一直不好，皆因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潘挚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而每每都以病体不宜久留为由拒绝了，偏偏她们还不能说什么。
沈湄也看得出来，潘挚对待李妤尤为敌视，年少的她不明为何，对潘挚也是尽可能是敬而远之。
相比之下，沈湄更喜欢温和谦逊的二嫂嫂，二嫂嫂马球赛的英姿，让她极为羡往，每每感叹自己骑术毫无天资，对李妤更是贴近几分。
可李妤总在她面前提及潘氏这个三嫂，在她面前说尽量好话，她一直不解，难道二嫂被二哥欺辱，也甚喜欢三嫂的冷漠？
直到今日，看到了潘氏女，她才知道什么是将门虎门，才知道传言中的潘氏女强悍，并非虚言。
“三嫂的衣裳好看，发上簪的梅花更好看。”沈湄忽而又道。
女眷们还未从深思中回过味来，沈湄已经换了话题，齐齐点头，然后回神，又羡慕起韩王妃肆意洒脱。
沈湄这时意识到身边围了人，拉着李妤走到自家马车前，小声道：“二嫂，你说的对，此事若有三嫂相助，必然能行。”
李妤点头，“秋夕她，也是苦命人，我只怕，连累了她。”
“嫂嫂信我，三嫂那样强悍的女子，若是知晓了嫂嫂你的事，必会出头，那时，还怕一个小小张氏？潘氏女可是京师有名的彪悍。”沈湄此时已经不仅仅崇拜起潘挚，连同潘挚的两位阿姊一同艳羡。
韩王府马车内，赵元侃与潘挚，并列而坐，二人皆无话。
出了城门，赵元侃吩咐了一声停车，潘挚眼波这才狐疑的望着他。
“三娘，你我夫妻，当真到了如今地步吗？”
潘挚道：“府中人多口杂，王爷有甚想说的，就在这里说了吧。”
赵元侃登时气恼，“潘秋夕，你究竟还要逼我到何种境地，我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你为何还不能原谅我。”
赵元侃几乎发狂，他已经这样了，为何这女子还能这般气定神闲。
“我知晓，我的所为，让你很失望，可我已经在弥补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样才能挽回你的心。”
潘挚低垂眼眸，一粒珠花落下，滴在裙摆上绽开。
“你就没什么想予我说的吗？这么些年，我对你的事，丝毫不知，今日你要做的事，全然没告知于我，我在你心中，还有一丝丝为夫的位置吗？”
“王爷对妾还有甚怨言？”
赵元侃楞了，是啊，还有什么怨言，若论怨，也不该是他呀。
“王爷是妾的夫君，妾心中自有王爷的位置，不敢忘记为妇的本分。”
“三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爷之意，妾不敢不从。”潘挚再抬起首时，已经恢复如常。
赵元侃颓然坐着，“当真，无半点情分？”
“夫妻恩爱，相敬如宾，才是长久之道，怎么会是无情分。”潘挚回道。
两人四目相交，都想起那时的承诺，赵元侃觉得无比可笑，明明是他求的两心相许，明明是他伤的心，可他偏偏还想要得更多。
潘挚从不在乎他在外面有无外室，不在乎刘丽华的存在，她只憎恨他骗了她。
赵元侃看到潘挚眼中莹莹如水波流动，那一双犹如明月般皎洁的眼睛，终归被自己染了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