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出城,却听到车外一阵阵骚动吵闹,争吵声中似乎夹着兵器碰撞的声响。
潘挚欲掀开车帘看一看究竟发生何事,赵元侃制止道:“市井乡民闹事罢了,何必碍眼。”
争吵声愈发激烈,行人皆被拦住,行进的路被堵死,张传着急,驱赶着突然集合的众人。
一群衣衫破旧,似是风尘仆仆赶路的百姓,齐齐涌向东京城,有小孩的哭泣声,有男子与守城兵的争执声,有人冲动之下想要硬闯被打趴下,也有人有些功夫与寿成兵对抗。
韩王府的马车,在马车外挂着一个牌子,告示着众人的身份,百姓中有识字的,齐齐围着马车。
“这是哪家官人?韩王府,韩王是哪位大官人,能让我们进城去吗?”
“韩王?能为我们伸冤吗?”
“打人了打人了,官府打人了。”
“娘,娘你在哪?”
“韩王妃是不是败军主将之女,她在马车里吗?”
“是韩王妃嘛?你如何听说……”
潘挚脑子一轰,败军主将?败军?
“西路军潘主将,我听说他的女儿嫁给了韩王……”
潘挚猛得掀开马车帘子,冲着底下人怒喝:“你说什么!”
围着的一众人等,看见车上猛的出现一个美貌妇人,皆是一愣,接着看到妇人美丽的容貌下,面色就在刹那间变得青白青白。
潘挚再问:“你刚才说什么!”
人群骤然安静,赵元侃扯着潘挚就要往马车里拉,潘挚抵在车门上,一跃跳下马车。
华丽宫装,在一群衣衫褴褛的难民中,尤为显眼。
“我们没有乱说,真的打败仗了,我是从寰州来的,如今那里已是一片废墟。”
“韩国公勇猛无比,从未打过败仗,你休要胡言乱语。”潘挚反驳。
“我们是那里逃来的,寰州一路尸体遍野,宋军早已退兵。”
“……”
“北伐大败,连杨副主将都被俘了。”
潘挚几近疯狂,嚷道:“不可能,不可能,妖言惑众,来人啊,把这些人杖打三十。”
赵元侃急急道:“三娘,不可,这些人都是……”
“妖言蛊众,溃乱人心,该打!”潘挚转而对着守城兵怒喝:“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任凭这些细作扰乱京都。”
守城兵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潘挚身后的赵元侃。
赵元侃不发话,潘挚怒瞪着他,想要从他眼里得到答案。
片刻后,赵元侃闭上双目,挥手示意,守城兵得到指令,齐齐面向无辜的百姓。
潘挚转身上了马车,马车外一阵凄厉的哀嚎。
赵元侃紧跟着上了马车,却见潘挚犹如受伤的小鸟,坐到一角,无措的看着他。
“挚儿,若是难过,就哭吧。”
“是因为父亲打败战,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匆忙为你纳妃?大娘娘是害怕你因我母家受到波及?”
“只是提前了,这段时间不要出府,等我消息。”赵元侃并没有否认,将潘挚搂近坏里。
大队人马赶到,禁军开路,潘挚很快离开包围中。
赵元僖身为开封府尹,到城门外时,已是一片骚乱不断,不远处还能看到赵元侃被围困着的马车,一听说赵元侃下令仗打难民,更是头疼。
潘惟清紧跟其后,听说妹妹就在马车里,赶忙就吩咐底下人去开路。
赵元僖对潘惟清道:“子净,这情形,该如何禀告?”
“什么什么?”潘惟清不解。
“这……动手了……”
潘惟清更是不解:“您是储君,如何禀告官家,怎么会问卑职呢?”
赵元僖哑然,果然,跟武将打交道,实在需要十分直接。
“是要如实?”赵元僖试探着问。
潘惟清心情并不好,只是他平日里习武,身体本就黝黑,就算是黑了脸,旁人也看不大真切。
“车里的,一个我家姑爷,一个是我家姑娘,王爷若要问,卑职的回答就是不要禀告。若王爷想说,大可去禀,今日闹事,起因乃北伐兵败,难民逃上京城,我潘府难辞其咎,官家自是要惩处,比起兵败,仗责难民这点小事,怕还不足以让官家恼恨,至多是数罪并罚,还能坏到哪里去。”
赵元僖当真无话可说,心底暗暗窃喜。
报,自然是要报的,如何报才是门学问。
罚是要罚,怎么罚,罚多久,事后又会如何,父亲终究还是要依仗这些老臣,怎么做才能不得罪人还能照实禀告。
赵元僖着实头疼弟弟和弟妹带来的麻烦。
张旻留了下来善后,看着一众难民,有的被驱散,有的被关押,心里也没主意。
他走到赵元僖和潘惟清跟前行了一礼,“我家王爷命我留下,许王爷,中郎将,有何差遣。”
潘惟清道:“王爷方才问我,该如何向官家禀明此事,你也有意见?”
两人尴尬,张旻从来只听说此人性情,却没有打过交道,他以为,潘惟生那样水米不进的人才难以应付,原来,水米都进的人,肚子才是不干净的。
“我家王爷说了,如实禀告,不必留情,皇城底下散播战争近况,扰乱人心,本就是重罪,只是仗打,已是轻饶,若二位有何想要说的,也可向官家说明,他自不会辨。”
“很好,我喜欢。”潘惟清道。
赵元僖被潘惟清一个折腾,有了挑破离间之嫌,忙岔开话题,领着众人善后。
赵元僖走后,潘惟清神情严肃起来,揽住张旻的肩膀,问道:“王妃知道了?”
张旻点头。
潘惟清爆了一句粗,“赵三子当真无用。”
“也不怪王爷,谁晓得今日……”张旻解释着,被潘惟清截住了话头。
“好好的在府里养病,几个月都没有出来了,偏偏今日出来,还撞上这样的事,说起来,今日为何进宫?”
“额……”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是我要吃了你吗?”潘惟清神色又紧了紧。
“圣人给王爷赐婚了。”张旻道。
“赐婚,哪家王爷?越王吗?越王也真是,益王都成婚了,就他还拖着不肯选妃。”
“不是,是我家王爷。”
潘惟清搂着的肩膀再次一紧,片刻后,松开。
瞪了眼张旻,又觉得他无辜,转而瞪向皇城方向,又爆了句粗,打马离开,直奔韩国公府。